“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丢了四次,才真正狠心丢下我。”
清清淡一句,飘入耳中,锦年没忍住双目骤酸。抬眼,只怔怔望着他满不在乎的自嘲之下,同样微微泛红的眼睛。她想起下午他们送贝贝回家时发生过的那场摩擦:
“小孩子弄丢这种事,多少次也不会习惯的。每一次弄丢,妈妈一定都会很担心的。”
“有什么呢?其实,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他说,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当时她只一心想要把话题往她计划中那样靠,即使听见了这一句,却也没有分外留意,只觉得难过,原来,居然是这样一番缘故在其中。
他心里,也痛苦的要命吧,却还是故作这番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他笑的真假,真难看。
“锦年,你说,她对身边不甚相干,甚至萍水相逢的过客,都可以这样慈悲温柔。”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谈论不相干的人,“当初,为何就单单待她的儿子那样狠。”
“或许”锦年跃跃想要插话。
“或许她有她不得已的难处。”他打断她,替她说完那句话,又道,“我哥哥,他当年就是这样规劝与我。”
锦年笨嘴拙舌,也不知如何宽慰他是好,只讷讷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安瑞未置可否,只微扯嘴角,笑容愈发苦涩,
“有什么难处呢?当时,无论我哥怎么哄我,怎么编好听的同我说,其实我心里都明白的很,只是懒怠揭穿他一片好心罢了。”
提到兄长,他也是无奈的轻嗤,似乎觉得很幼稚。摇摇头,才继续道,
“当年父亲同她离散时,家中本就因着一桩生意赔的倾家荡产,为了我父亲,她没名没份耗上几年最好的时光和爱情,最终分手连一便士的补偿也没有得到。我心脏不好,她支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养不活我,也带不走我。最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带我一起死。”
说着,安瑞卷起袖口,摘下腕表,一道横贯动脉疤痕暴露眼前,带着岁月也磨砺不去的狰狞,“我还有点印象,那个时候,浴缸的水一点点变红,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杀我?为什么她要我死?”
表面的平静,并不能遮盖完全他真正的激越,锦年握着他抖的厉害的手腕,满眼是泪,哽咽道,“疼吗?”
“不记得了。”他坦然摇头,将袖口复又放下,“我只记得很害怕。但后来也不是很怕,因为母亲同我说,一起上了天堂,就再没有病痛,饥饿,寒冷,我同她,也再不会分开。我不知道天堂在哪儿,但是,母亲总是不会骗我的。”
他静了静,精致的眉心微微蹙起,屏不退接连翻涌的忧愁。
“可最终耶和华他老人家并没有收容我们。”他说,“我同母亲,都被天堂拒之门外。因为她最终还是没能狠的下心。再之后,她就开始试图丢弃我。无论如何,于她而言,孩子活着总比死了要好的。但是她还是没能狠下心。一次,两次,三次她把我丢掉,又回来找我,最终,还是习惯了么,丢着丢着,总算是习惯了,终于狠得下心了。”
“我不过是她久居异国他乡,寂寞时意外横生的一段耻辱,她的签证快要到期了,无法继续在英国游荡,当然她更不可能带我回国,带我回去,她就毁了。而一个人回国的话,她依旧是学业有成荣归故里的高才生。没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只有利弊权衡,我不值得她搭上一辈子的前程。”
锦年望着他唇际轻描淡写的轻笑,心脏抽痛的愈发厉害,思考半晌,才嗫嚅着开解,“你,你别这样妄自菲薄,她只是觉得,你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才会有更好的生活。毕竟,那什么中国有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不是?你跟着父亲,起码治病的钱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