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央姬在宫容的封地上住了三年,宫容的府邸处处葱茏阴郁,迂回蜿蜒形似迷宫,不见雕栏玉砌的奢华,反倒是遮天蔽日的森然。
八月山菊烂漫,央姬寻了几个稀罕品种,闲来无事就自个打理。八月的雨下的没完没了,许是秋意要来。
自来到封地后,央姬兀自独居,闭门不出。没事还让海棠送佛经过来,有时一抄就是一晚。
宫容也没了动静,许是放下了吧,央姬一边想他,一边摊开佛经,喃喃自语:“终究是个俗人,岂能心无挂碍不问尘埃?”
回想前世三年,央姬的涩意宛如娟娟细流,流的和缓,涌上心头。
“姑娘,这是千岁亲手为你熬的莲子羹,放了酸枣仁和柏子仁,有祛暑气安神之效”
“姑娘,这是千岁花了一年的封地赋税才从陛下那儿换了这件云州头蚕金丝织锦”
“姑娘,这是千岁特地为姑娘修的未央池,引了热泉活水”
央姬想的出神,直到海棠匆匆忙忙的携雨而来。铺天盖地的暴雨打在遮天蔽日的枝头,簌簌作响,零落了海棠一身。院门吱呀一声,一个婢女紧跟海棠身后,为海棠撑着伞。
婢女道:“海棠姐姐慢些,这秋雨生寒,可不能教雨淋着了。”
海棠一把推开婢女,斥道:“本管事现在可没功夫顾这个,你给本管事滚远些。”
海棠就那样淋着雨沿着斑驳的石板路一路跑到央姬的屋檐下。央姬这才开门,抿了抿唇,问道:“海棠何事如此匆忙?这身子要紧。我去拿东西给你擦擦。”
海棠一身是水,用手把遮在额前滴水的青丝给捋走,扑通一声跪下:“海棠身子算什么?千岁连命都不要了,海棠”
央姬面上越是无动于衷,心底越是惊涛骇浪。来封地已有一个月了,就没人开口说一句千岁。
这雨下的没完没了,就像积蓄多日的情/潮,一旦开闸必然所向披靡。
央姬的手在冰冷的茶沿上划了一圈又一圈,长叹一声,“海棠,说吧,说说看千岁又在玩什么把戏?”
海棠何等精明,如今的央姬看似风平浪静,一说到千岁就一身是刺,话里话外都是怨气。
海棠道:“姑娘怕是不知,这旗山脚下有一处泉眼。乡亲纵是觊觎也不敢动手,毕竟封地是千岁治下。以前便有人提议千岁挖个温泉出来,把方圆三里圈起做个庄子也好消遣。这倒也是个好提议,可是千岁反而怒斥此人崇奢享乐,便革了此人的职。此后,乡亲对千岁更是赞誉有加,这泉眼也就埋汰了。”
央姬蹙眉,“然后呢?”
“千岁自回了封地后便忽然惦记上这一桩了,便差人前去开泉,千岁不仅自己过去监工,还与他们一同挖泉。千岁千金之躯,岂能做这等事?海棠规劝也是无用,千岁说,他不仅要开泉,还要给此泉取名。千岁日思夜想,说是定要含个央字。千岁就跟中了邪般,海棠就说,‘千岁当年以指责下属崇奢享乐博得美名,如今却劳师动众自打嘴巴,难道真要建个庄子不成?’”
海棠继续道:“你猜千岁怎么说,千岁说‘我怎么放心把央儿放在这旗山下,此泉要开,而泉水要引到府邸里,我要让央儿时时刻刻泡得温泉浴。’海棠不信,府邸地势最高,这旗山脚的水怎好引到府邸。”
“千岁认定一件事了,自然是要想尽法子的。千岁说了,已叫人做筒车,借筒车之力把泉水引到府邸,在府邸开个泉池。如今,封地里的乡亲哪个不是闲言碎语?这筒车耗人力物力,是庄稼灌溉用的,举大宥也是屈指可数的,千岁倒好,就为了姑娘能用热泉沐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如煮熟的豆子在锅底噼里啪啦。
前世宫容为她修了未央池。她当年不知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