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之急是要找到叶昕,他想。然而去哪里找呢?叶昕不是本地人,毕业后义无反顾地随他来到天津。她是父母的老来独生女,几年前老人就相继去世了。宁宁出国时又把老房子卖掉凑学费,就很少再回去。老家亲戚们走动的不多,也就是逢年节远隔千里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她的大学同学也都是他的同学,在这个深夜接到电话不无诧异,有心直口快地就问:“你俩吵架啦?这就是钱琛你的不对了,多好的媳fù儿啊不知道珍惜……”钱琛讪讪的笑着,放下电话,搜肠刮肚的想她还有些什么朋友。只有到此时他才发现妻子的社会关系少得可怜,她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家里。常年两点一线,哪有机会去认识什么朋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叶昕的同事时,善解人意的小顾来电话了:“钱行,嫂子好像跟单位请了一天的假呢,说家里有事。”
“家里有事”,这四个字字逾千斤地在钱琛心头压着。这时又有来电顶进来,是钱慧慧,用她一贯的大嗓门急不可待地嚷嚷:“哥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啦?”
钱琛正没好气地想推拒,只听她竹筒倒豆子般抢道:“咱妈过生日啊!我嫂子在这儿都忙活上了,宁宁也跟我车一起来了,就差你了啊!快点来,再不来我们可开席啦!”
钱琛摒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的确是叶昕的作风,跟大多数选择息事宁人的妻子一样,准备原谅自己的丈夫,“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甚至连一哭二闹,联合老人孩子发动全家施压的环节也省去了。钱琛松了口气,不可思议之余,终于想起来还有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麻烦何萧萧。
一席盛宴就要过度才尽兴。叶昕捋了捋带汗的额发,将最后一道清蒸刀鱼端上了桌子。这个季节的梭子蟹最好吃,剥壳去鳃一斩为儿,过层面粉油锅里一滚,那鲜就锁在了外脆里嫩的金黄里。再用酱油黄酒冰糖一起烧入味,加寸长的新韭或青豆,就是一盘“顶顶鲜”的面拖蟹。皮皮虾正肥美,按钱宁的口味做了个椒盐的。酱烧黄鱼不能少,还有略带些甜口儿的烹虾段。
几个冷盘是酱牛ròu、酱猪蹄和皮蛋豆腐、八宝菠菜。素菜有西芹百合,海米冬瓜和香菇菜心,汤是蛤蜊黄瓜紫菜汤,外加个足有西瓜大的“百寿桃”,满满堂堂摆了一整张桌子。
钱琛进门的时候,还买了个5磅的21CAKE的方形玫瑰蛋糕,满面笑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经历完一场血雨腥风的磋磨。他跟大多数会犯这种错的男人一样,笃信越是无所顾及,越能让人相信这不是骗局;越是明目张胆,越不会露出马脚。
☆、“合家欢”吗
一桌诚意十足的席面,全家人都到齐给钱母贺寿,好一幅“合家欢”。为寿宴忙活了两个钟头的叶昕已经没有任何食yù,她微笑着,看婆婆的张罗公公的褒贬,小姑的聒噪和丈夫的沉默,还有宁宁的埋头苦吃。没人注意到她拿着筷子,可吃的很少。
一只剥好的皮皮虾放进她盘子里,叶昕抬起头,对钱琛这难得的示好却无感。她借口去厨房看看正煲着的海鲜粥,站了起来。
粥一直在灶上小火煲着,正如她这颗慢煎着的心。叶昕掀开盖子拿长勺搅了搅,看差不多便关了火,洒了把香葱和芫荽,点几滴香油。那粥雪白粘稠,点缀着点点鲜绿嫩红,极为悦目的品相。她懒得去尝,将粥煲整个端下来晾着。陶制的煲体长时间积蓄着不可思议的热能,等闲不肯散去。她在龙头下仔细的洗着抹布,水流鸣溅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洗去,然而再怎样用力,又怎能回复如初的雪白?
脚步声响起来,是向来“君子远庖厨”的钱琛。她低着头,并不看他:“吃完啦?还有粥呢。”
“叶昕,”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你别这样,我们回去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