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要结jiāo咸水妹,暗暗差阿珠前去邀请。那班咸水妹听说是宝玉相招,必有好处,果然奉命而至。宝玉见来了两个,恐被客人撞见,请他们在后房坐下。宝玉陪着讲话,问问他们的生意情形,他们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并无半句隐瞒。要晓得做咸水妹的,那知什么廉耻?即将陪伴洋人的活春宫,一幅一幅的描摹尽致,听得宝玉津津有味,乐不可言。问起洋人的说话是怎样说法的,咸水妹道:“容易容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学习英语,只消一两个月工夫,包你就学会了。”宝玉道:“奴是笨煞格 ,只怕呒不实梗容易。骗奴介。奴听见别人说,学堂里格学生子笃读起外国书来,起码总要一两年。 说奴一两个月就能够学会,叫奴哪哼相信呢?” 咸水妹道:“ 读书与说话是两样的,况且我们所说的话,无非是‘ 也司’、‘ 哪’ 这几十句口头语,并没有什么文法,自然就容易了。即像我们,起初也不懂外国话,单把这几句去敷衍他;后来轧得长久了,又被我们偷了许多。现在不是我们夸口,只怕学堂里出来的,还没有我们说得熟溜呢。” 宝玉道:“ 既然实梗,唔笃阿肯教教奴介?”咸水妹道:“ 怎么不肯?只是我们住在虹口,要到这里来,实在远得狠,就是坐了东洋车,也要费五六十个钱呢。” 这几句话,明明要讨谢仪,宝玉怎么不知?便在身边摸出十块钱的汇丰钞票,递给咸水妹道:“ 一点点小意思,勿算啥格,只算请唔笃吃点点心格。外国话末,总要费心教格哉。” 两个咸水妹嘴里虽说勿受,双手已将钞票接去。宝玉又道:“唔笃如果勿受,奴下来也勿敢请唔笃哉。” 咸水妹方称谢道:“大先生既是这样说,定要赏赐我们,我们也不好不受。若说教外国话,这是极容易的事。我们姊妹两个人,轮流到这里就是了。但此刻天将傍晚,只怕有生意上门,我们要回去了。” 宝玉也不相留,命阿珠相送下楼去讫,不提。
仍说宝玉从此一心一意要效学他们的行为,虽外国话尚未习练,而形式先已改换。明晨起身后,单唤阿珠伏侍,仿咸水妹的型模,把前面的头发剪作前刘海,覆在额上,足有三四寸长,既浓且厚,好像狗屎!一般卷在上面。后面梳的头拖到背上,其实难看得狠。那知宝玉将前后镜一照,翻是十分得意,以为不如此,不足以显我的时髦。梳头既毕,换了一身衣服,即命阿珠下楼,差相帮去唤一部最新式的皮篷马车。等到一两点钟,便带着阿金、阿珠上车。好得现在家里自有秀林照看,即使有客人到来,秀林也会招接,所以坦然而行,一径向愚园而去。
扬鞭疾驰,马不停蹄,不消半个时辰,早到园门跟首,三人下车入内,拣一个热闹的所在,泡了两碗茶坐下。其时时光尚早,游客犹稀,虽有几个对他观看,不过暗暗议论而已。及至三点钟后,那班垂鞭公子、走马王孙,与那花丛中姊妹,陆续到得不少,见宝玉凭栏品茗,大有旁若无人之概,而且今日打扮得异常特别,头上的前刘海耸起了三四寸,盖在额上,齐着眉毛,惹得一班浮头少年个个高声喝彩。即同行姊妹们也在那里窃窃私议:有的说好看,有的说恶形;有的说我也要效学他,有的说学了他,只怕被人耍笑。种种言语,不一而足。然这个风气已被宝玉开了,自后姊妹行中情愿效学的,早已改换;即嫌不好看的,也未免从俗。过了一年半载,不但堂子里面全是前刘海,就是大家小户,不论nǎinǎi、小姐,以及仆fù、丫环,没有一个不打前刘海。甚至那班没骨节的滑头少年,也学那fù人的打扮,把前刘海刷得光光,以肆其吊膀子的伎俩。起初不过上海一隅,渐渐蔓延开来,弄得北京、天津与那苏杭一带处处皆然。虽官长出示严禁,剪去男子的前刘海,然至今fù女依旧如此。这都是胡宝玉作俑出来的。可见胡宝玉这个人,虽然是个jì nǚ,独能转移风气,使世上不胫而走,举国若狂,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