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生道:“既承兄命,敢不呈丑,弟荷钱娘厚爱,亦有数言以谢之,放美其名曰意难忘。鄙言志意而已,幸勿大噱,遂念道:
漂母流芳,烂王孙进食,义侠充肠。章台英俊眼,贫贱识韩郎。红拂伎目非常,奔李靖归唐。送薪王,梁妃显达,千载称扬。负羁哲fù无双,识文公终复,杰士从亡。逃吴胥乞食,流女献壶浆,豪杰事,属闰房,论说姓名香,到今朝,垂青顾我,又有钱娘。
钱贵道:“妾何人斯,何敢当郎君如此高比,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叫代目取出笔砚,并一幅白绫,请钟生写,钟生将钱贵之词写于前,他自己的写在后,写毕,梅生接过念了一遍,赞之不已。钱贵道:“以妾之俚语与钟相公尊作同书,真正是精金配顽铁,美玉并瓦砾了。”梅生道:“你二位都不必谦,两调佳章,若传出去,都可纸贵洛城。钱娘何不以此两调被之新声长歌一番,我们洗耳静听,何如?”钱贵欣然应允,各送巨觥,先将钟生的词歌了,二人饮毕,梅生酬了一杯,歇了一会,又各送上酒,钱贵又将他的词歌了。二生大喜,彼此欢饮酬醉,饮至天晚,梅生别去,钟生钱贵二人,如并蒂芙染,穿花纹蝶,百般恩爱。又住了一日,苦辞要回,钱贵知不可留,遂在筐中取出银一封,道:“此内约有三十余金,是妾向来所积,今赠君权为灯火之费,若有不敷,将来再取,妾倘有衷肠yù诉,托人请君,望君即至。”钟生道:“卿若见招,我必就到,但你之情爱,我已难当,此赠如何好受?”钱贵道:“君何外妾,妾身既已属君,况此身外之物,妾之所有,皆君之所有也。”钟生感其言,也就收下,二人依依不舍,携手流泪。钱贵又道:“郎君万分自爱,秋闱后妾当洗耳以听佳音。”钟生道:“卿亦当自爱,前言须紧记,万不可因我而受辱,使我愈不自安,彼此郑重而别,正是:
无眸盲歧,胜于有眼男儿。
须眉大夫,不若巾帼女子。
且说钟生到了家中,开门进去,他这间房子,原是那老先生真佳训的书室,这真佳训后出了贡,选了教官,一家数口俱带去上任,此房典与钟生,其价甚廉,只当替他看房子一样,虽然是间斗室,四面俱有小院,院中还有几棵绿萼西府,碧桃红杏之类。他室中竹床木几,纸帐布衾,里外倒也还收拾得十分干净。钟生素常在家时,因贫穷特甚,三旬九食,也是他的常事,但无长远枵腹之理,少不得终日要去奔波柴米回来,又要亲躬汲焚,做那灶州府的炊官,还要扫地浇花。一日中只好半日读书。今日钱贵赠了他一封银子,他就坐下来,打开一看,都是上好锭儿,不觉堕下泪来,道:“我自幼椿萱见背,兄嫂将家私变卖,不知何往。依傍了外祖数载,后外祖先逝,亏得与我些私蓄,才觅了这间房子栖身,并盘缠了两年。数载来,多承梅兄间有所赠,以佐薪水,才苟延到了今日,【此处提明,后日千金之报方不为过也】其余骨ròu至亲,尽同陌路。不意今日与钱姑无心之遇,不但赠我若许之资,且以终身相托,此情此德,没齿难忘,我趁此有余之时,可以苦攻,今秋倘百尺杆头,得进一步,完他终身大事,就是报德了。”
次日到书铺廊买了许多墨卷表论策判之类回来,又制了几件随身衣履,【此句伏得高,不然后来那得一衫一裤赠郗氏】备了数月的柴米,恐自己炊食,误了读书之功,雇了一个江北小厮,叫做用儿,来家使唤,【即带出钟用之妙】每日工价一星。他然后自己拟了些题目,选了些文章,足迹总不履户,只有会文之期才出去,闲常只埋头苦读。真是鸡鸣而起,三鼓方歇,以俟秋闱鏖战。
权且住笔,钟生前日在书坊中见一册新书,名曰《峒溪备录》,翻开一看,系本京新安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著述,他也买回来闲阅,你道这童自宏是谁,他就是童自大的胞兄,与他乃弟的胸襟大不相同,满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