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图杀了方生,并不管身后的江湖乱象,施施然来到北京城。皇明万历年的北京城是当今天下最特别的地界,所有的官儿不去宫里上朝,而是在权相张居正府前排号,十年来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京查外查,无数乌纱帽滚滚而下,虽然得罪了各省的官宦名门但内有李太后撑腰,中有东厂太监冯保相助,真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林远图经过大学士胡同,只见各色官袍有序列队,一长溜出了街也看不到头。在这队老爷身前身后,一股股穿来穿去的布衣下人手中纸包,手巾伺候殷勤。林远图不禁发笑,别人不知他却知道,皇明定鼎以来,从没有文官勋贵能得罪了皇爷而得善终的,前朝的严嵩不把太子看在眼里,落的诺大年纪偷吃祖坟的贡品充饥,何况如今的张居正如此煊赫,得罪的可是当今天子。
大学士家如此热闹,自有天子爪牙时时监控,林远图一身精致的服饰却上下一股子江湖人气质,还在张相爷门前露出叵测的笑意,顿时上来了两个便衣的番子,这二人一看就能感受到侧漏的官养混混的气质,上来张口便是异口同声:
“何人竟敢在相府重地门前鬼笑,东厂办事,你的死活可在爷们一念之间!”说话间一只手拿腰牌,另一只手便一伸一抓作掏钱状。
可见这人见多了来北京求官家办事的所谓名门正派高手,看着林远图的样子就上来敲诈。
不料林远图正要找的就是他们,在二人眼中,不见身影转动,两人的腰牌已经落在林远图手中,顾不得惊诧,也不敢叫出声来,腰牌可是他们这份差事的凭证,二人不是锦衣卫那种世代军户,本来没有什么靠山的街头混混,攒了一笔钱投靠到东厂门下,平常来说腰牌一出,谁与争风,可绝不敢想象腰牌被夺是什么样。如果喊叫起来,固然对面这人是得罪了大大了不得的东厂,自己二人失了腰牌,不死也差不多了。二人在北京市井中混迹,长不出来像甘伯那样的豪侠气,却生出了官门中人的机灵与厚脸皮。
眼前二人脸色转换堪比川中的变脸,霎时堆出两朵插了花的粪团团,求告林远图还回腰牌,甚至愿意出钱赎回。这二人心中想的是,这人来京中办事,必不肯多得罪人,能哄得对方还回腰牌再找机会给此人在上官那里下眼药不迟。
林远图看这二人的做派就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一句便将他们的念头浇灭:
“带我去见你们的上官,我也是当年东厂外派的公干。”
在两个地皮最熟的小鬼儿引路下,林远图来到东厂在皇城外的衙门。他定眼观瞧,这并不起眼的衙门就是他办红袖大和尚身后事最合适的去处了。
见到这时的主官,林远图让他挥退了身边侍候的人,从怀中掏出用一片袈裟仔细包好的一块腰牌,这腰牌非铁非木,且精致异常,双手托好给这主管看过。这主管一看,顿时大惊,从案后急急转出来,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长揖行礼,而后道:
“不敢问上差是何差事,请您暂在此处休息勿出,奴婢要上禀厂督大人,请厂督大人亲自过问,这可使得?”
林远图先把腰牌仔细收好揣紧,才颔首应承。
林远图在这于江湖闻风色变,于官场深恶痛绝的东厂衙门里自在品茶,一边等如今的厂公,一边回想红袖和尚。
这腰牌本不是属于东厂,也不属于内侍省二十四衙门,乃是从前朝皇宫传下,并历来属于皇帝一人掌握的秘密令牌。前朝皇宫中流传着来自萨满教义和全真长春真人传下的残缺法门,并从中提炼出一种有缺陷的练气术,这练气术就是《葵花宝典》的前身,本来是为宫中贵人养生纵欲编纂的法门因为缺陷,贵人不可修习,反而成就了一些肯上进的阉人,他们以身试练,多数不明原因的猝死,终于有一些阉人有所成就,而这时形成的功法已经不是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