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上还是楼下。楼下东西两间耳房,琴声从西面那一间传出。文亦凡轻轻走过去,打算待主人停一段落时询问一声,否则这么冒冒失失走上楼,会惹人疑心的。
琴声忽然高亢起来,如激流洄澜,漩涡环生,浪花飞溅,正是钟子期云“美哉,汤汤乎!志在流水”那地方。文亦凡走近门口站住,不觉惊异非常:简单整洁的室内燃着一支细细的香,冒着淡淡的烟。向浅吟身穿一件素净淡雅的旗袍,十指如葱,满脸含笑,正在轻松自如地拨着琴弦,见文亦凡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招呼,仍旧顾自在琴弦上挑、拨、勾、弹、抹。左手轻盈地来回抚动,右臂则优美地上下起伏,身子也随之波动与旋律融为一体,间或抬头笑看文亦凡。
文亦凡愣愣地看着她,如在梦中。
一曲既终,向浅吟意犹未绝,又从头转调,只是努嘴示意文亦凡进来坐在她身边。
文亦凡弄不清她的用意,不好打断她,便轻轻地坐在离她远一点儿的地方,听她继续弹奏,心中暗暗惊异她的琴艺竟如此高超。沈燕云说她自幼从祖父习琴,原以为也不过像他一样会弹弹风琴,拉拉二胡之类而已。
这古琴又叫七弦琴,原是最悠久古老的民族乐器,清雅、古朴、淡逸。弹奏此琴有很多讲究,向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之说。“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即其中的两条,可见其难度。因而传播范围十分狭小,以至于很多人不知古琴为何物。
文亦凡沉迷于古人的流风遗韵中时曾十分向往焚香抚琴的风雅,只是无处可学,只能在录音机里体味乐曲的意境,再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现代农家女子竟会深谙此道,不觉慢慢地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向浅吟两手一划一扬,右手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一顿,凝在空中,结束了弹奏。
余音袅袅,余韵悠悠。
文亦凡刚想说什么,向浅吟扑在琴上,抽泣了起来。文亦凡心慌意乱,忙道:“浅吟……”
向浅吟却慢慢抬起头,用手绢擦擦眼,整了一下旗袍,朝他微笑道:“亦凡,你说我穿上旗袍和我表妹比哪个漂亮?”
这声“亦凡”让文亦凡感觉他们之间忽然什么障碍都没有了,她以前一直叫他“文大哥”的。他弄不清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后面的话却又没头没脑,不知是何用意。文亦凡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惊疑不定,老实回答:“各有千秋。她清纯,你端庄。她像一首诗,浪漫;而你像一篇散文,淳朴。”
向浅吟娇嗔道:“我就一点儿不浪漫?”
文亦凡道:“浅吟,你都把我搞糊涂了。”
向浅吟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妩媚:“我就演绎一回非常浪漫的传奇给你看。”
她从琴底抽出一本东西来,微笑着递过去。文亦凡疑惑地接过来,只见封面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一首《钗头凤》词:
无言语,思何去?那男儿在相邻处。黄昏近,人心闷。燕儿归窝,我心偷忖。恨!恨!恨! 真情露,能谁诉?七弦弹破相思苦。红颜嫩,添新愤。万般无奈,且收余愠。忍!忍!忍!
文亦凡惊叹于向浅吟的古诗词功底,心中已料到什么,却不敢相信。继续往下翻看,顿时惊奇不已竟也是他和沈燕云的诗稿合集。文亦凡惊异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向浅吟笑道:“你也看看我表妹给你的第一首诗,不过不是藏头格,而是首尾格。”那首“向晚意不适,弃车登古亭。独怜小诗好,无人伴浅吟”,首尾三个字连起来竟是“向浅吟”。
文亦凡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惊喜地双手抚住向浅吟的肩膀,话不成句:“你,你,真的是你?”原来沈燕云的情诗竟也是向浅吟为她代写的。
向浅吟轻轻地偎进文亦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