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郁闷的,是这些乡党一路骂骂咧咧,都在数落着不愿还乡的人。骂辞花样更新百变,寻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群听厌了就换那一群,反正路上有的是还乡团。从他们口中说来,似乎人类所有的劣根xìng和退化现象,都集中在不愿还乡的人身上。寻有一次听得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回去的都是好人?”
寻这个问题显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这个满嘴脏话和满脑袋浆糊的家伙在看到这只貌不惊人的猫开口说话的时候,脑子蓦然短路,接下来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和做什么。寻看着他大叫大嚷发狂乱跑的模样,只有自认倒霉。
“我真傻。我怎么会问他的?”寻使劲敲自己脑袋,“我早该知道他答不上来。”
还乡的意念有如一股磁力,这些被环境和遭遇狠狠甩得远远的人,正陆续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和机遇,一步步试图返回到曾有的轨道。要是他们了解自己的徒劳,还不知道会发呆成什么样。他们早该明白,既然人都不在原地了,家乡还有什么轨道可以遵循?人不是回力镖,不一定非要回到手里才有动力;人是蒲公英,只有扎了根才有长高长大的机会。可以扎根的地方,哪里不是自己后代的家乡?
只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在很多人心里被当成了萌生的罪恶感。克制不了这种念头而造成的恐慌,只有最直接的法子来解决,就是回去。让梦继续迷离,但脚步却在往回走。来来回回的脚步,磨去了他们相当多的雄心壮志。
寻承认自己也有过回乡的念头,但绝不是非要不可的玩意儿。一个苹果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就再吃一个苹果。但是如果没有苹果了,吃别的也无不可。
“反正每一天都是新的。”寻这样想。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我行我素自纵横(六)
更新时间:2009-3-3 21:04:12 本章字数:1080
回乡不回乡,很快也变成了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情。冰天雪地的严冬,迫使人们将首要矛盾从“回乡去”改为“活下去”。这无数的“流氓”,或者更恰当一点应该称之为“盲流”之中,并没有多少人具备野外恶劣环境中求生的经验。没点经验,应对起复杂变化中的环境,只有求老天开眼,自己命不该绝。
寻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它知道冷,但不怕冷,飘落的雪花不时挂在它身侧的毛上,又跌落。它只一动不动,倾听着身旁女子凄婉yù绝的哭声。
酷寒难御,家人罹难,这在寻看来,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治病救人不是寻的长处,所以尽管袖手旁观,寻也未曾感到什么愧疚。只是女子这阵哭声,却令寻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寻本来只想听一听,这阵哭声,到底在她心里多深的地方响出来的。一听之下呆在了那儿,忘乎所以,哭声钻入耳内,不断拨动某一根连寻自己也未曾觉察的长弦。
言为心声,哭泣便是无言之言。哭的是什么,旁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但其哭也,发自内心,无可假借,无可伪饰。从可信度来说,眼泪流下与挤出个老少咸宜的笑容,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对哭声的感受实在是因人而异,有的觉得吵得耳朵发聋,有的心酸yù绝,有的满脑子八卦窥私,这以上三种,寻都不是。
哭声所诉,是寻从未感受过的痛苦。辛酸如涩,凄神寒骨,缠绵悱恻,寻如醉如痴,浑若忘了身在何方,梦在何方,只茫茫然跟着哭声飘dàng。
哭声里,寻听出了家人惨死的痛苦,听出了yīn阳永隔的悲痛yù绝,听出了无依无靠的惶恐,更听出了情深意重的难舍,还有许许多多寻不能领会的曲衷。寻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可以如此深邃,能容得下复杂得如此动人心魄的情感。假如从欣赏的角度来看,其精微之处,足以令听者思之不尽,回味无穷。只是寻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