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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奔跑的野兔和松鼠,后来发现自己总是跑在部队的最前面,部队在后面跟着。在前面,他不停地回头看,看见后面不断有人无声无息倒在雪地里,很快被大雪掩埋,变成坟。

    战争期间,局内的人看不见局外的局势,但有时能感觉到动向。战事好像不断地往相反的方向发展,正在他以为战争已经胜利了的时候,部队忽然被围困了。他们往后打,拼命突围。真正的噩梦开始了,部队用尽力量要冲出包围,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再移动。此时他们对后勤支援连想都不想,因为从一开始就没看见来。

    他们退进一座小城坚守,三天以后,全团基本阵亡。文龙凭着自己的视觉,带着团里能走的伤员趁着鹅毛大雪的黑夜偷偷溜出来,终于回到了友军的防线。

    文龙立了功,他的事迹得到志司的表彰。当天被编在前头另一支部队,坚守丘陵地带的高地。参战以来,他一直带着一个空玻璃瓶子,以前里面装的是给的贵州盐酸菜,早就吃完了。这个瓶子揣在怀里,是他的希望,是他战场上临时的家,他希望回家,回家和送给他这个瓶子的女人一起过日子。怀中有这个瓶子,他经受了很多不是人类能够经受的困难,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绝望,所以没有倒下去。另外他还可以用这个瓶子取暖,当炉子使,它是一团幻想的火,里面有一个女人的热情在燃烧,能唤起自己身体中的热量。在这个烽火连天,冰天雪地的地方,热情可以维系生命,在他业已昏乱的神智中,只要传来一丝暖意,生命就还可以支持。

    文龙坐在战壕里,一边观察对面敌军战线的动向,一边慢慢咀嚼一团干草。他们早就没有饭吃了,最后的一支运输队幸存的三个人几天前从后面摸上来,说其他人都让空袭和炮火拦截炸死了,他们是第七十九队往这个阵地上送弹药和食物的人。文龙 根本就没看见前面的七十八个运输队。

    在寂静的山岭上,文龙看着冬天的原野和几处升起的浓烟,顿时醒悟到战争对个人来说,其实是在跟自己打仗,试一试一人能够在战争中走多远。他亲眼看见一个战友被重机枪打掉脑袋以后还往前冲了五十多米;看见一个战友冻黑的脚变得很脆,在冲锋的时候掉了下来,还往前飘了几步才倒下;他和战壕里的战友一样,里面穿一个背心,外面一件单衣,在零下度的山上吃草,却都还活着。他自己现在抱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以前是贵州盐酸菜,现在认为自己抱着的是一个火炉,里面有一个人燃烧着的热情,用它在冻出来的幻觉中自得其乐地取暖,居然还计算出自己抱着这个空玻璃瓶子不吃不喝,还能继续活好几个月。他觉得战争太逗了,真他妈太可笑了。文龙开始对着原野哈哈大笑,回想起高中的时候,愤然离家参军,决心在战火中清洗自己家庭的烙印,没想到给清理得真彻底,连正常人的日常知觉都给清理干净了。

    文龙越想越觉得可笑,就一阵阵突发性狂笑,他笑得浑身颤抖,晃来晃去,担心被朝鲜离奇的寒风吹出用报纸自制的冬衣,但是停不下来。寒风中他的身体给吹的不住打晃,两排牙齿居然恶意地猛烈相磕,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幸灾乐祸地给上半身邪魔一样的摇摆伴奏舞曲,非常荒唐可气。

    他奇怪自己的胃为什么比自己还饿,长出了自己的手,拼命往下抢夺嘴里的野草。于是又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想起那个到连里来传达上级命令的传令兵,刚张开嘴,下巴就冻坏,关节冻住了,关键的时候张着嘴却说不出命令。 他知道,自己在笑,但是听不见自己的笑声,只是在脑子里响起狂笑的回声,那是北风的呼啸。战争,真是不可思议。战壕里的战友们看了他一眼,都把脸掉过去,不再看他。

    他认为不能再笑了,因为再笑下去就不想活了。他不敢去看手里抱着的玻璃瓶子,他太愿意把它扔了,不再继续忍受苦难。他希望立刻倒下结束苦难,但是他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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