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姓许,家里对这个女孩寄托了无限期许,于是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许多金子”。名糙好养,可长大后的金子却越发嫌弃起了这个俗烂透顶的大名。她执意抹去了那恼人的前两个字,也抹去了自己在旧家中的所有痕迹,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念了传说中低成本高收益的医科。
五年本科,读得两眼发黑才从象牙塔里出来,刚一步上社会就发现这高收益的工作居然还要用更高的投入才能撼动。金子无依无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打拼,为了进入市里的一家医院实习费尽心思。
系里的教授一直都明里暗里地表明自己喜欢她,学期末了的时候当着金子的面给医院里的老朋友打了个电话,要他务必安排个轻松的职位给他的“爱徒”,刚掐了电话就嘿嘿笑着把脸凑上来。
金子不是不嫌他老嫌他贱,可一想到她顶着烈日冒着暴雨跑了多少地方,求爷爷告奶奶把一辈子的恶心都犯了,这一时的委屈还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心一横,眼一闭,往好了想,反正自己横竖也能得到快乐。
金子由此顺利在医院药房谋得一席之地。中药房,气味大,她做了两天实在受不了,撂下小秤就跑了。千辛万苦转去西药房,味儿是不大了,一拨拨的人过来拿药,一刻也闲不下来。
她白大褂,束头发,站在玻璃后头,总是拿支签字笔,在最醒目的地方写上吃法,再装进袋里给一个个等候的人。忙得走火入魔,总是下了班也闲不下来,见着一个盒子就爱拿起来写两行。
做得久了,心思活了,觉得那医药代表才是有前途的,做多少拿多少,也不受种种限制要在死框框里上班下班——而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受那老头子使唤。
金子没想多久便决意辞职去医药厂里跑销售,可这才发现前一脚刚离开了一龙潭,这后一脚便踏进了虎穴。比那老头子更恶心的还大有人在,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她,用吃豆腐的多少来决定谈生意的进展。
金子此刻躺在宾馆的床上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太特么是个笑话。她就是那把戏人手中的猴子,卖皮相卖本事卖吆喝,到头来,把自己一条小命搭进去,说不定连个响也听不着。
邱孝祥也觉得自己倒霉啊,应酬的好好的,好不容易结束了,回头就被这金子吐了一身。没有办法,拎着这姑娘进了最近的宾馆,三下五除二把她外套扒了,伺候她躺下来,这才脱了一身的脏衣服,钻进卫生间里淋浴。
此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出来一看,金子醒是醒了,可直挺挺倒在床上哭呢。他赶忙坐到这姑娘身边,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说:“哭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别梨花带雨得装可怜了啊,被小北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金子将毛巾抽过来,转个身子背向他,“你敢欺负我呢,哼哼,就是小北不扒了你的皮,我都要给你一锤子。”
邱孝祥摸摸脑门,有意要逗她乐,“嘿,什么意思啊,我就这么差劲啊。我和你说真的呢,欺负你是给你面子,你还别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金子细细去想,不得不承认,还真是这样。她和邱孝祥和莫北是一个学校的校友,莫北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路亲密无间,风风雨雨见证过来的人。她毕业时,莫北也知道她的窘境,可莫北人小力微,一个孤儿,哪能有什么能力帮助她?
她和那教授那啥的第二天,莫北提着一小壶皮蛋瘦肉粥给她喝。金子伏在她的肩头哭了好久,那时候满心觉得莫北这人真是又善良又体贴,什么话也不说,不做评判,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这么恰到好处。
直到莫北也毕业了,进了事业单位,渐渐地,被她知道自己一切不堪过往的金子觉得自己有点膈应起来。她是既希望莫北能越过越好,又最不希望莫北比她自己强。每每见面,总有意无意地打扮一下,秀出点时兴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