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在二十三周岁之前从没被人说过好命。她幼年丧父,少年失母,底下还有一个小她六周岁的弟弟。一对姐弟相依为命,日日田塍篱角相见,街坊邻居眼中总满含怜悯地望着这对身影,背过身去,却又拿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没爹妈的小破落户。”
大学之后,过五关斩六将那么艰难地进了一家事业单位,成为了众人眼中羡慕的体制内一员后,几乎只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平日里时常带着浅笑的姑娘前所未有的好运起来。
有一份稳定又不算繁重的工作,一个懂事而且聪明的弟弟,连终身大事也不需要旁人操心。她和住在上一楼的邱孝祥青梅竹马,年少时,顺其自然地做了最要好的朋友,成年后,又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艳慕的目光,男的高大,女的漂亮,大家都喊他们为“金童玉女”。
邱孝祥是不是金童,莫北觉得有待商榷,但她不是玉女,答案却是非常肯定的。终身未嫁的小姨沈水仙在他们幼年时便搬了进来,作为抚养的条件交换,这套三居室登记在了沈水仙的名下。住得久了,沈水仙觉得自己确实是这儿真正的主人,越看这俩孩子越像是甩不掉的寄生虫。
每每赶上吃饭,沈水仙总是戳着盘子里的菜,半真半假地说:“姐姐和弟弟吃我的喝我的,你们长大了可是要还的。现在大米多少钱一斤,青菜多少钱一斤,你们吃一口我就要记一笔的。喏喏,姐姐又多吃了一口。”
当生活里的每一个部分都细化成钱的时候,莫北觉得自己还真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来关注其他的事情,受不起折腾,索性就定下心来。
和邱孝祥的感情就在这样日复一复的日子里波澜不惊地流淌,彼此都习惯了有一个对方,就像是每早出门前必照的镜子,看得多了,快把镜子里的虚像当成现实。
两个人渐渐大了,如今莫北又有了工作,结婚便被提上议程,也是顺其自然,简单到无法再简单的一件事情。两人的计划是在一个好日子扯个证,请走得近的亲朋随意吃个饭,至于蜜月这种奢侈的东西,暂时还不适合他们这对小屁民,在市里的5a景区逛一圈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一切都可以从简,莫北却坚持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弟弟是越来越大,上了高中后个子又一路飞窜,睡在他的小床上几乎要蜷起身子。可房间太小,根本换不进一张大床。每每听见他一早起床抱怨头疼,莫北就觉得自己特对不起这个孩子。
莫北的想法是,既然买不起市口好的新房,那就找个离市区远点又干净的二手房,稍微装修一下就能住。一个做婚房,一个做弟弟的房间,最好还能有个小书房。
万事开头难,这买房的头就难在钱上。邱孝祥和人合伙开了间小公司,家里父母的那点棺材本全给他做了启动资金拿不出来,莫北又是职场新人,工资刚刚拿了不到五个月,根本攒不出一个首付钱。
她下定决心要和自己的小姨摊牌,让她把当年父亲因为出车祸索赔的钱拿出来救急。谁知道小姨平时就够抠门了,这时候几乎是把抠门更发挥到极致,两手叉着腰,扯着嗓子大喊:“钱钱钱,你张口就要钱,我有什么钱?”
莫北皱着眉头,“小姨,爸爸去世之后,那家人给过一笔补偿款,爸爸单位也有给过抚恤金。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们姐弟俩劳心劳力,我也不想把那些钱都要过来,就三十万,你给我三十万让我做首付,以后每个月的按揭都从我公积金里扣。”
小姨冷哼着,“你是大小姐养在深闺,连这世道变了都不知道。钱不值钱了,你爸爸死了留的那点钱早就光了,你念书不要钱吗,你弟弟念书不要钱吗,一睁眼睛就要花钱,你以为我种着一棵摇钱树,天天没事点钱玩呢!”
莫北当即红了眼睛,说:“那就把这房子卖了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