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煜恼怒,龙袖往尘土之地,狠狠地一扫而空,将稻草盘成棋盘,棉絮落成棋子的一副棋局扫得七零八落。
“朕是在问你,你恨朕吗?”他微微敞开的龙纹领口,白玉一般凝脂的脖颈,似有滚滚而动的激流,从肌肤内层一浪又一浪地翻过。
上官飞燕揉着手指间的棉絮团,唇瓣浮起一抹淡淡的苦涩。
她明眸清透,定定地望着面前一尊似水晶雕成的金童娃娃,望着他少年老成的气势,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皇上其实不需要知道这个答案,也没有必要在意这个答案。以君臣之道而言,无论皇上做什么,皇上绝没有错的可能,错的都只能是臣子。”
“如果朕,朕一定要知道答案呢。”东陵煜双目红光泛起,龙袖下的手儿,十指微微屈起。
上官飞燕淡笑着平视着东陵煜。“皇上那么执着,又何必呢?人生难得有糊涂,该糊涂之时便糊涂,如此像微臣这般,才会活得没心没肺,倒也乐得自在。”
东陵煜狠狠地盯着上官飞燕清透碧玉一般的眼睛。
“你不是朕,朕也不是你。”
就是因为她的这双眼睛,太过清透,太过了然,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却是什么都说。令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他自己的影子,看到他的黑暗,看到他的复杂,还有他的狼狈不堪。
所以,他痛恨,痛恨拥有这双眼睛的人。
“所以,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朕需要不需要,说朕在意不在意。这些,只能由朕来评判,而你,只需要回答便可以。”
上官飞燕神色微微一惊,而后她无奈地苦笑道:“皇上如此坚持。有什么好处呢?若让微臣讲谎话,那么微臣的答案是,微臣很恨皇上,十分恨,百分恨,千分恨,万分恨——”
“够了!”东陵煜颤颤的音色,透出几许悲愤之意。“为何不恨?”
“不在意便不会恨。”上官飞燕坦言相告,明眸直视东陵煜怒火沸腾的双眸。
东陵煜龙袖下的双手握紧,脸色越发地白嫩起来。那白若梨花娇嫩的鬓前两侧,隐隐有条条青丝线条跃然而动,跳得厉害。
“好。好个不在意便不会恨!”东陵煜出手如风,他直指上官飞燕的脑门。“上官钦,你信不信,就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摘了你的脑袋!”
上官飞燕脸上未见任何惊惧的神色。她抬眸,微笑地望着东陵煜。“如此也好,倒要多谢皇上对微臣的厚爱了。”活着未必就是一个好字,死了未必就是一个坏字。
“你——”东陵煜龙袖狠狠一甩,他阴沉着脸。“哼——”
少年倔强稚嫩的脸庞上,隐隐而透霸道强悍的气息。
“上官钦。你给朕听着,朕不会让你死的,朕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品尝一下人间五味。离京之前,朕曾答应过你,等你回来,便会给你一个惊喜。你放心,朕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给你一个惊喜,就会给你一个惊喜。”他缓步而行。忽而回头,落下一句。
“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在意的,也会让你恨上朕的。”
上官飞燕看着披着黑色斗篷的东陵煜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眼里,莫名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
这个东陵煜,今天晚上说起话来,很奇怪,很奇怪。
哪有人喜欢被人恨上的呢?
可是上官飞燕不知道的是,在东陵煜那里,只有被恨上的人,才会刻骨铭心地被烙印在心底。
他要的恨,便是一辈子的牢记,永恒的。
七天之后,渝城一案三司会审,案子了结得很顺利。
由于渝城府尹魏简钟在狱中服毒自尽,皇上体恤,便不再追究,依旧以生前的荣耀给予魏简钟厚葬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