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的眼中钉是同为慕容氏的后燕,因而不会与东晋主动开战,然而胡汉有别,兼各怀鬼胎,两国纵使签订了互不侵犯稳定边界的和约,平日也绝少遣使往来,此番郑重其事,却是为何?
司马元显匆匆更衣便赶进宫去,早有宫中亲信报知安帝正寝宫与其同母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一处,司马元显闻言毫不意地一摆手——安帝司马德宗天生愚钝,又口吃不能言语,一举一动都得靠扶持,最亲近的也不过是他的亲弟弟司马德文,然而司马德文虽比其兄好些,却依旧文弱,历来接见外国使节多由掌握实权的司马元显代之应对。他听说此次来访的乃是西燕的司隶校尉阿史那兀烈——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国之大将,当之无愧的天子近臣,规模不可谓不高,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清凉殿设宴招待燕使。”
掌管宫中事务的黄门令答应下来,又问:“可要知会皇上?”
“不必。”司马元显一面脚步不停一面雷厉风行地道,“只须让掌管外交事务的大鸿胪卿与客曹尚书等低阶属官列席即可。”还未摸清燕国来意与底细之前,先杀杀对方的威风,不必高规格地接待他们,毕竟西燕就是那割据西川不肯归降的“蜀王”谯纵的背后金主,东晋屡次用兵皆不能平定四川的原因也于此,他可不能轻易长了他志气。
司马元显一声令下,很快诸事停当,他正欲前往清凉殿,却冷不防被一行挡住了前路。
放眼江左,胆敢这般明刀明枪阻他去路的,唯有尚石头城练兵的谢玄。司马元显止步抬眼,看向来,双眉便是一蹙,末了竟不得不躬身行了一记大礼:“参见皇后。”
安帝皇后王氏树荫下转过脸来,竟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然而面容肃穆神蕴寒意,又镇日地不苟言笑,整个如冰雪雕砌出的九天玄女一般,叫望之生凛。她似刚刚才看见司马元显,冷淡无比地道:“小王爷这是要上哪。”
明知故问!一看就知是琅琊王司马德文闻知此事后不欲他那白痴皇兄又被架空,才去搬出的救兵。司马元显暗一撇嘴,面上却比对安帝还要恭敬几分——皇后王氏,系出名门,其祖王羲之,其父王献之,皆位极臣名流千古;其母新安长公主,乃先帝亲姐,她年刚及笄便被孝武帝聘为太子正妃,安帝承继大统之后便晋位中宫,乃是名正言顺的一代国母。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两父子先后执政之时无不着力消弱士族藩镇的力量,但对与皇室代代联姻的王氏一脉也从不敢无礼。司马元显勉强漾起笑容道:“小王正要赶往清凉殿招待燕使。。。”
“招待燕使之事本宫亦有份列席,竟不知皇上也传召了小王爷入宫侍宴。”王神爱依旧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吐出的话却如冰剑一般,“小王爷不会又故技重施吧?”
司马元显狠狠地一拧眉,目光如电直刺向王后——去年他就是趁着自己父亲酗酒醉卧,不能理事之际,矫安帝之诏夺了司马道子的尚书令之位,改由己担任,从此西风压过东风,他一步一步窃取了帝国全部的行政大权。但无论官民背后如何腹诽他狡诈无情逼父夺权其位不正,却也从没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当众讽刺!
身后跟着的侍从们则更是恨不得自己立时就聋了,齐齐躬身退后了三步。司马元显不预再忍,他踏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王神爱道:“皇后乃世外高,平日修道养性便是了,又何必理会这红尘俗世?”
王神爱信仰随父,笃信道教,自入宫以来深居简出,还将自己的寝宫徽音殿都更名为“太虚观”,尽日内缁衣素服地朝拜三清,晨昏不忘虔诚非常,闻言便冷笑道:“本宫亦想专心修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凡尘俗世之中狼子野心之辈不绝,本宫既是皇后,便无法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哦~小王只当皇后乃修道之已不得不忘情太虚,醉心玄真,却原来还记挂着与皇上的那点儿夫妻情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