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尹长期滥施税政盘剥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的忍受程度已经到了临界点,不愿再继续下去了,这是太原骚乱的症结。
不解决这个症结,骚乱就难以停止。
解决办法至少有二,一是武力镇压,太原全城几十万人中,积极参与聚集不愿散去并持有棍棒刀剑准备跟官府械斗的有数万人,一旦开始镇压,发生大规模流血,还会有更多的人卷进来,官民双方伤亡将十分惨重。这是太原百姓所无法承受的,同样也是李琅不能承受之重。而且,尽管当事人王府尹力主镇压,可李琅觉得武力镇压并非朝廷的首选。朝廷在南方平乱时常常大肆杀戮,动辄一次杀死数万百姓,但对李唐龙兴之地太原不会一概而论,应该要保守得多。想当年,太原百姓支持李唐伐隋,而现在太原百姓却抗争李唐的官府,这件事传闻天下,意味着李唐气数已尽了么因此,出于政治层面上的考量,朝廷不会轻动兵戈。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办法,顺应百姓。这么做李琅也许会承担一点责任,但天塌下来自然有更高的人顶住,更大的责任无疑将由节度使衙门承担。当然,节度使衙门可能会迁怒于他,不过这点事武良臣应该能替他摆平。即便田仁琬铁了心要对付他,他也有令田仁琬忌惮的资本:不惜揭露田仁琬包揽他的军功让田仁琬的声名极大地受损,李琅大不了不在河东混了。至于说更激烈的手段,李琅肯定田仁琬不敢做,因为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李琅统领着太原最强的军事力量,田仁琬逼迫一个逼急了连汤泉宫都敢围困的人,其后果很难预料以田仁琬的老成,应该不会顾虑不到这一点。
李琅让辛易吉去那样做,是经过考量的。在听到王旷生告知其父知道田仁琬包揽他军功这个消息时,李琅更觉得顺应百姓有极大的意外之喜:能促使王府尹上表揭露田仁琬包揽他的军功。
官场上的人都很实际,大唐没有哪个当官的愿意为替一个小旅帅争取军功而去开罪一镇节度。李琅的生意伙伴武氏,刚刚跟李琅达成暂时合作关系的张驸马,皆不例外。李琅再明白不过,所以他除了想过用大价钱让民间身份的女助教帮他直奏以外,从未开口请求身在官场的武氏上表奏闻皇帝,更不会请求张玉。现在好了,有了一个“心甘情愿”为他“鸣不平”的重量级人选,王府尹。
临近黄昏时,太原全城流传着一个爆炸性消息。
数千西城百姓冲破松漠营两个团的阻止,涌入府衙和王府,将吸土国舅王廉一家,包括王府尹那二十多名一二十岁的年轻美妾,全部架出西门,遗弃在城外野地。
王府尹自己没有主动滚出太原,但终是“被滚出”太原了。
太原百姓喊出的口号算是已然达成,聚集的人群欢呼雀跃,陆续散去,很多人急着回去喝两杯以示庆贺。人群散去后,松漠营主力在中城逐街巡逻,排查骚乱,分出偏师去东西两城督促百姓回家。天黑以前,全城恢复秩序。整个过程中,松漠营没有伤害任何一个百姓。
“这算什么,这算怎么回事”
太原城西门外的野地里,王府尹颓然坐在草地上,不停地喃喃自语。牧守北京的帝国显要,居然就这样被卑微的治下百姓给赶出来了,简直不可想象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辱和激愤让王府尹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王家成群结队的莺莺燕燕们和二十几个小儿孙哭成一团。大儿子王启纲和随后亦被太原百姓赶出城的二儿子王旷生围坐在父亲身边。
王启纲不说话,脸阴沉得可怕,王旷生则是气得大骂田仁琬:“松漠营没有尽力阻止乱贼闯府,一定是田老匹夫暗中授意李琅放水。借太原暴动之机,赶走我王家。父亲大人,田仁琬如此狠毒,你还在顾虑席采访使跟田仁琬同气连枝么,一定要上表弹劾他。”
“弹劾奏表一定要上,现在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