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再一次朝他伸出手。那双碧绿如新叶的眼眸干净而纯粹,倒映着自己削瘦而突出的颧骨,但梅林却依稀觉得,那里面更多的,明明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隔着二十年无法跨越的时光,纵然早已物是人非,她也能够轻易看到那段只属于他们的过去。
有些事,忘不掉的从来都不只隐者一人而已。
呼吸一滞,仿佛被这一个名字蛊惑了般。法师抬起头,看着女孩儿眼底不带半分yīn霾的澄澈,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 …
每一个人的生命中总要有个值得停住地方,才能学会如何前进,而不至于迷失方向。
至少在此之前,梅林一直都这样以为。千年的时光,没有尽头的轮回与追寻,即便是最不谙世事的人也无可避免被命运染上灰白。更何况他向来敏感,很多东西,即便是那些曾经最为讨厌的,也不得不学会在漫长的寂寞中与它们为伍。
毕竟,温暖和安慰并不应由别人施舍于你,而是要自己尽力争取。因为永生者的生命中有很多时候都被大片灰白覆盖,以至于那些道路上断层的斑斓,其实更像命运一时兴起的怜悯。
他失去过太多。所以,无论外表再怎么温吞如水,梅林对于握在掌心的一切仍有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执着。
而和大法师截然相反,在阿德莱德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她却一直都是灿烂的。哪怕最后死于那场意外,也一直有人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颠倒岁月,硬生生将本该明媚的未来活成了对往昔的赎罪。
她也不曾拥有过很多。但即便如此,就算仅仅只有威斯特一个,却已足够梅林用尽全身力气说服自己不要难看地去嫉妒。
毫无疑问,他们曾经都是彼此眼中最特别的。
看着碧眼女孩儿记忆中有关那个少年的一切,法师这么淡淡想着。那种在黑暗中抓住每丝光芒的绝望与执着哪怕深陷囹圄,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少年和女孩儿也不顾一切地彼此靠近着。直到最终生离死别,短短数月,却已足够改变今后所有的未来。
“你好,我是阿德莱德。”
手一顿,指间的刀片在颤抖之下没入黑暗,只于地面留下一声清脆的轰响。当阿德莱德在那天选择站在威斯特面前,略带好奇地叫住已存死志的隐者时无论他们的相遇究竟是不是易莱哲有意设计,都已无法再阻止命运的流转。
女孩儿的记忆并不漫长。
相比于他曾经在梦境中感受过的、属于威斯特泽维尔的绝望仇恨,阿德莱德就显得太冷静了。毕竟她当年只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从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世界的恶意,于是,依然带着天真的目光不断落在周围黑暗潮湿的地牢中,落在那些被囚禁于此的实验体们麻木的神情上,成了人间地狱里唯一不曾湮灭的希望。
所以,这样黑暗中耀眼的明光,自然而然能够将威斯特牢牢吸引。他想要靠近,阿德莱德也开始渐渐喜欢这个格外温柔可靠的少年。想要收服一个小女孩儿的心实在再简单不过了,一篇童话,一个微笑,就足以成为她在这昏暗地牢中最期盼的明亮色彩。
但是,相识于这种暗无天日的绝望里,他们安稳的日子早已注定不可能长久。
当碧眼女孩儿的记忆流淌至最后一次刀剑相向的仇恨时,梅林突然颤抖了一下。即便明知这都已是过去,但看着威斯特痛不yù生的神色,他也依然会感觉整颗心都在被毫不留情烧灼。直到隐者在绝境之中能力暴走,意外夺去了阿德莱德的生命,女孩儿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对她来说,这短短数月,就已是自己曾经短暂而遗憾的一生。
从几乎能让他感同身受的感情中抽离。法师瞪大眼,看着面前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阿德莱德,神色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