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大哭。
一个姓何的同事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支烟,我们俩点上火默默地抽着。他跟我一样,也在名单上。
“老赵,真没想到你也在名单上。”老何说。
我低下头没吭声,狠狠抽了一口烟,以掩饰我就要忍不住掉下来的泪水。
“你是不是没给秃头陈送礼啊?”老何问。
“嗯。”我点点头说,“我问过秃头陈,他说他不收礼,还告诉我不许搞不正之风。”
“他那是放屁。什么他妈的不正之风,他自己都是不正之风,还不收礼,他收的礼都没地方放了,不收那是嫌少。”老何愤愤地说。
“你送了吗?”我问。
“送了啊。”老何委屈地说。
“送了怎么还有你?”我问。
“送的少了呗,我送了两条中华两瓶五粮液呢,我以为不少了,我看见还有只送一条烟的呢。后来我跟人一打听,差点没悔死我,你猜怎么着?人家送的烟,烟盒里装的都是钱,就我他妈的是傻子,竟然送的是真烟。”老何几乎要哭了。
“这个秃驴,太他妈的狠了,咱写信告他妈的。”我怒道。
“算了吧老赵,别犯傻了你,人家秃头陈的哥哥在纪委,嫂子在反贪局,你上哪告去?小心整死你。”老何说。
我领教过这些人的厉害,明白自己确实无能为力,只好瘫坐在凳子上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妈的,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吗?”
“嘿嘿。”老何冷笑两声说,“没有。”
2002年12月15号,我最后一天上班,那天我穿得很正式,倒不是为了缅怀点什么,我还没那么矫情,就是想最后一天了,弄得利利索索的,别给自己丢脸。那天其实已经没有给我们的活儿了,大家都是去收拾东西的,我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自己用过的劳保用品,就是一些奖状,两面锦旗,还有几个奖章,我站在工厂的大门口,手里捧着一堆奖章奖状,嘴里一阵阵发苦。这些曾经的荣誉,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嘲弄: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先进工作者吗?你不是劳动模范吗?你不是还想当三八红旗手吗?你咋下来了呢?
那天要走的工人中,有很多干了二三十年的老职工,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跟犯病了一样。有人抱着自己用过的车床号啕大哭,死也不肯撒手,有人一遍遍擦拭自己用过的工具,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压容车间有个老工人丁师傅,十八岁进厂,整整干了四十年,其年五十八岁,再熬两年就退休,结果一不小心也下岗了,老头怎么想也想不通,拎着一把菜刀堵在厂门口,要找厂领导拼命,后来领导报了警,他才被带走,听说回家待了不到一年就死了。
相比之下,我还算是比较理智的,只不过在厂门口画了个圆圈,把那些破奖状什么的点了一把火烧了而已。
在我蹲在地上烧奖状那一刻,我还只是单纯地把下岗理解为失业而已,我满脑子都是安慰自己的格言,比如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天无绝人之路啊,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可是事实证明我又想错了,下岗绝不仅仅是失业那么简单,它再一次改变了我的生活。
率先发难的是叶红,我们一个厂的,这事儿瞒不了她。得知我下岗的消息后,叶红没有埋怨我本事不济运气不佳,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大闹,事实上,她表现出了惊人的冷静与果断,在最短时间内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孩子怎么办,财产怎么分,全都写得明明白白。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们俩大吵小吵,她早就过够了,我下岗不过就是个导火索罢了。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而且考虑得还如此全面周到,丝毫不受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之类的传统观念所束缚,却也着实令我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