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里,杨欢微弯着腰,站在一个巨大的石槽前,背上是个大大的襁褓。
松松地握着一根粗重的木杵,她费力地一次次抬起,再没甚力道地,一下下砸向石槽底部。
石槽底部是一团朽叶色的生麻。
这样的生麻,一天之中,她要捣五团。把它们由粗糙扎手,捣到柔软顺滑,不捣完不得休息。
捣好的细麻,是掖庭中人重要的生活材料之一,她们的里衣,外衣,被,褥,鞋,袜,擦脸的汗巾,还有一些日用品,都要用它来制作。
襁褓里是个漂亮的娃娃,脸蛋圆鼓鼓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又大又黑,睫毛又长又密。
娃娃很乖,一点也不闹人,象条缩在蛹壳里的小肉虫,安静地趴在杨欢的背上。在杨欢有节奏地捣麻动作中,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花瓣似的小嘴,微微地嘟着。
杨欢的手臂又酸又僵。
每次,她都要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手臂抬起来。
手臂疼,手也疼。
两只手上全是水泡,有大有小,有的破了,有的快破了。
手背上还生了几个冻疮,又疼又痒。
这里没有热水,只有冰冷的井水,如果只是她自己,她可以不洗脸,或者只用汗巾沾点水,简单地擦一下即可。
可是,还有桃子,她必须每天给桃子,她背上的小肉虫,洗尿布。
很多的尿布。
数九寒天,水寒刺骨。
没几天,她的手就生了冻疮,手骨也不时作痛。
那天,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四面透风的小屋子里,屋中光线昏暗,身ia是一张铺着薄褥的破木榻。
榻前,慕容麟无声无息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她醒了,慕容麟冷声告诉她,这里是掖庭——她后半辈子,就在在这里度过了。
她哑着嗓子问慕容麟,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慕容麟告诉她,杀了她很容易,不过眨眼之间。
但是,他不杀。
他要让她活着。
让她时时刻刻地想着,他外祖家那一千三百条人命,还有她杨家那八百多条人命,都是因为谁死的。
这,比让她一下子死了,更痛苦。
这,就是他给她的惩罚。
他还告诉杨欢,别想着自杀,要是敢自杀的话,他就让她们杨家最后的一点骨血,她大哥的女儿,她的小侄女,陪她一起上路,说到作到。
说完,慕容麟让人把她小侄女桃子,抱了进来。
所以,再辛苦,再痛苦,她也要活下去。
为了桃子,她只有七个月大的小侄女,她大哥仅存于世的孩子,她杨家最后的血脉。
停下手中的木杵,杨欢缓缓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顺手把垂下来的几绺碎发,抿到了耳后。
她一动弹,桃子也精神了。
在襁褓里转动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
杨欢连忙背过手去,拍了拍她,同时嘴里发出轻轻地“哦,哦”声,以示安抚。
桃子很快安静下来,继续先前的似睡非睡。
哄完桃子,杨欢又抬起木杵,邦当,邦当地捣了起来。动作是麻木的,面部表情是麻木的,心和头脑,却是千回百转。
初进掖庭的几天,她反来覆去的想,是不是该给慕容麟写封信,或者让人把慕容麟叫来,把当年金墉城的事情跟他解释一下。
让他知道自己的情非得已。
想了几天,她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说了。
慕容麟刚回来的时候,她都没说,现在大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