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灯,便走了。
科利亚了解这种集中营。这里集聚着随德国人一起撤退的俄国人。这种集中营是三、四个月前开始建立的,还没有来得及把德国式的严密和准确灌输进来。这里人员流动量很大,集中营的工作人员也不十分内行,到这里来的大多数是些效忠法西斯的人:伪警察,旧职员,商人。审查带有表面xìng质:德国人连公开的敌人都来不及认真对付,哪里还顾得上喽罗和走卒呢。
科利亚认为,凭借自己的各种证件是能够混过审查的。他指望得到一份劳动派遣证,这样就可以以公开身份潜入敌占区。这对于一个情报员来说是最要紧的。他从总参谋部的材料中知道,经过这种集中营审查的人大多被派去修建防御工事,平时没有卫兵押送,还可以自由地住在平民家里。
“当然,这么做有点冒险,”科利亚暗自想到,一边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双膝,“不过还是值得的。起码比站在雷布内镇的教堂广场上或在林中过夜更值得。这固然是孤注一掷,但我有我的王牌,我了解我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的心理。这座集中营大大门无人把守。守卫的只是两个伤兵。只有一个临时营房,住着十五、六个新兵,进行例行的审查。”
在黑暗中很难估准时间。时间似乎走得很慢,如同一匹衰老的驽马。在漆黑之中,一开始还想活动活动,可是到了后来,一种缓慢的呆滞会不由自主地控制住你,使你感到疲倦,昏昏yù睡,但又睡不着,于是便在枯燥的昏沉中挣扎。你的一切都luǒ露在外,你会听到一种簌簌声,幻听开始了,接着便会看到一些光束,你以为光线shè进了门缝,其实这是黑暗在你眼中呼叫;是的,漆黑加上沉寂是会呼叫的。
“也许,应该去教堂附近接头?”科利亚心想。“可是那么做太没把握。我的波兰话说得不怎么样,又没有什么联系,在这一带溜达两天岂不愚蠢。而待在树林里,无异于浪费时间。我这么做就是抓住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应该属于我。一切都对我有利。没有必要紧张。这是黑暗造成的。应该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没有必要自己吓唬自己。能使情报员毁灭的不是冒险,不是险情,也不是背叛。只有一种东西能使情报员毁灭,那就是──恐惧。”
他觉得自己在黑屋中被关了至少十个小时。其实不然,他在那里待了五个小时。审问过他的那个老德国军官对他说:“现在你到营房去。我们要检查你的证件。没法子,战争嘛!”
“我早有准备,”科利亚答道。“不过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对我就象对付敌人一样。我在小黑屋里待得眼都疼了。”
“没事,没事……到营房去吧,明天就能定下来了……喂,哨兵,把这位先生带到营区去。”
哨兵把科利亚带到铁丝网跟前,就放他一个人进去了。
科利亚穿过黑暗的院子,朝门口上面亮着一盏蓝色灯泡的营房走去,这时有人从另一间营房走了出来。
科利亚在门廊前那盏灯的旁边停下来,想点一支烟抽。这当儿,他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十分熟悉的声音:“桑卡!”
科利亚一步跨进门廊,把打火机放到口袋里,连头也没回就朝营房走去。
“桑卡!”黑暗中那人又低声重复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桑卡!”说话间那个人走到了科利亚跟前。这是个年轻人,可是头发已经开始发白了。科利亚不在意地瞅了他一眼,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在莫斯科的朋友,37号住宅的斯捷潘·波格丹诺夫。此人在一九四一年就失踪了。这是他父亲说的。
“你认错人了,”科利亚说。“你把我跟什么人搞混了。我不是桑卡,我叫安德烈。晚安……”
“等等,”波格丹诺夫一边说,一边抓住科利亚的衣袖。“别发疯,懂吗?别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