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先生说到“友子小姐”的时候,我的视线正好和宗次郎撞在一起。他怔了一下,笑得更灿烂了。我想直视他的眼睛,可是他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箱子,又摸又敲。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问他:“你姐姐知道友子小姐吧?”
“啊,知道的。”他点点头。
“那她对友子小姐很满意吧?”
他先是惊讶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慢慢地合上。他扯紧了我的衣袖,吞吞吐吐地说:“啊,这个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印象还不错。”
“土方先生也是认可友子的吧?所以他很讨厌我?”
“不是那样子的,两者没有关系。啊?”他赶紧解释,“他总是很凶的,你不要在意。队里没有人不怕他。”
“不管怎样你都会和我一起吗?”
“嗯,一定。”他很认真地说。
年少时候总喜欢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一些愚蠢的问题,可是啊,能看到心爱的男孩子被自己刁难得捉襟见肘,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起码他还很愿意付出心意来偷偷瞥一眼你的神情。
“宗次郎啊。”
“是。”
“你真好。”
“啊?”
“真想亲亲你。”
“这啊,不行的,大街上呢回去,回去再好不好?”
他笨拙又诚恳的样子在那个时候让我感到十分满足。我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里装满了我的影像,心里想,就算这个承诺将来没有办法实现,此刻的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只爱着我的。我的心狠狠地钝痛了一下,可是我决定原谅他。
我没有为友子小姐即将到来的事浪费更多的情绪,而是以一种热烈焕发的姿态,从未有过地幸福着。那段时间,我从忠野老伯那里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一点一滴地都记在书笺里,把它们当成我某段人生的见证。宗次郎每次回来都会先教胜太剑术,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出去走一走,倚靠在一条戾桥边看夕阳西下的美景,让余辉拉长我们的身影。他的薪水还是不错的,除了寄一部分回江户老家,再扣掉交给忠野老伯的费用,剩下的几乎都交到我手上。我拿了一个罐子装起来,看书看到困倦了,摇了摇那个罐子,就忍不住想要跟着那个清脆的节拍,轻轻唱歌。
后来,宗次郎似乎更加地忙碌,接连几天没有回来。新八倒是带了点山药c荠菜等东西来看我。他说明里小姐的近况不太好,自从山南先生去世以后,她一直没有依托,已经洗手退隐出艺妓的行业了,日复一日地以泪洗面。他和宗次郎时常去看她,她依旧一日比一日憔悴。
新八说:“山南先生一定不希望看到她这样消沉。”
我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也无法想象,没有爱人相伴的漫漫时光要如何度过。
我以为明里小姐会恨宗次郎,可是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宗次郎受山南先生临终所托,一直都在照顾着明里小姐,而明里小姐对宗次郎似乎还是很客气的,从不拒绝他的帮助,有时也会让宗次郎送点女孩子的礼物给我。虽然我和日本人生活在一起了,可是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是难以真正理解日本人的想法。他们对堂堂正正死在自己手下的敌人,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敬意。
我常常看到宗次郎坐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刀。那把闪着白光的武士刀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他回头看到我立在门边看他,便笑着拉我在他怀里坐下。他的目光澄澈,语气温柔,一字一句都很诚挚:“我常常能听到这把‘加贺清光’发出来的低鸣,你听啊,它的声音真好听它取走了很多人的性命,所以也连带着承载了他们的荣耀。死去的武士们魂魄都凝聚在这上面。责任真大呢,我常常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配得起这把刀的武士。嗯?你听得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