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用袖子一抹额上的汗珠子,咽了咽口水道:“我娘要生了!”
庄善若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怎么了,要生是好事啊。
“她摔了一跤有血找不着人”
在大妮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庄善若总算拼凑出了大概。原来张山家的临近临盆的日子,不知道怎么的竟就在家里摔了一跤,出血了,家里只三个女娃,剩下两个小的,光会哭。
庄善若也急,将水桶搁到路旁:“赶紧去找稳婆!”
大妮带了哭腔:“娘原先就没找稳婆,说是生了三个,哪里要费那个冤枉钱!”
庄善若也是个大姑娘,哪里知道生孩子的事情,一时无措,倒有些慌了神了。那日看张山家的肚子,比一般人都要大上几分,想要顺利生产怕是不容易。
“大嫂,你随我回去一趟,我实在是怕得很!”大妮哭了,她才十一岁,哪里经过这事。
“好。”庄善若便随了大妮匆匆地往她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在路上想着接生的事,可怜她黄花闺女,只模模糊糊地知道烧热水,烫剪子,旁的就不大清楚了。
进了张家的破院子,还没踏进房门,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张山家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哎呦声,还有二妮三妮的哭声。
大妮匆匆地推开门喊道:“娘,娘,请来了!”
“请了谁?”张山家的痛得声音都变了形。
“许大嫂。”
“啊,哎呦”张山家的又是一阵痛。
庄善若觉得有些泄气,赶紧进了房间。这个房间昏暗逼仄,一张大木床占去了房间的一半,张山家的直挺挺地仰面平躺在床上,高挺着肚子,身上只搭了一条脏污的薄被,露出膝盖下两条青白浮肿的双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又腥又酸的味道。
二妮三妮本守在她们母亲旁哭着鼻子,一看有生人进来,便齐齐地噤了声,狐疑地瞪了庄善若看。
庄善若顾不得什么,忙上前凑到张山家的面前,那张脸痛得变了形,又黄又黑,油油地沁出一层的汗来。
“张嫂子,你可还好?”
“哎呦,哎呦!”张山家的侧过头,咬着牙道,“这小兔崽子不出来,光折腾,可把我折腾死了,哎呦!”
“那可怎么好?”庄善若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了。
大妮却是镇静了许多,绞了帕子抹着张山家额上的汗珠子,然后指挥妹妹道:“二妮,你去厨房烧水,三妮,你也去帮你二姐。”
长姐如母,二妮三妮听话地挂着眼泪出去了。这两人生得瘦小,二妮怕是还没灶台高。
张山家的正在阵痛的间隙,缓过一口气,道:“许大家的,你可别笑话。原先大夫说我这一胎是男胎,我还有些不大相信,只为了哄她爹开心,硬了头皮说是怀了儿子,可心里还打着鼓呢。”
“张嫂子,你少说话,省点力气。”
“不碍事,我原先生这三个丫头的时候啊,就跟老母鸡下蛋似的,随随便便就生下来了,连疼也没疼上几阵。”张山家的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吃力地笑道,“这一胎可笃定是个带把的,哎呦,可疼得我呦!也跟他爹一样,是我命里的克星!”
“娘——”大妮忍不住唤了一声。
“我这会子清醒,让我多少说几句。”张山家的微微闭了眼睛,道,“大妮啊,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等会子我又生下个妹妹,你就将她抱出去,溺到便桶里,可千万别让我看见。”
“娘,娘!”大妮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早就懂事了,张山走的时候丢下的最末一句话她也听得清楚。
张山家的避过头去,偷偷地将两颗眼泪抹到枕头上,又道:“千万别让我看见,赶紧抱走,我怕我若是瞅上一眼便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