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她的背后是城墙粗粝的大石头,竟缓缓地传来一丝浅浅的温暖。庄善若抬头看向西边,一轮酡红的太阳正沉沉地往地平线下坠。
庄善若从包袱里掏出中午卖茶饼的婆子给的素饼,过了这许久,早就又冷又硬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素饼掰成一小块放入嘴里,用口水将它润湿,然后嚼了嚼,咽了下去。
庄善若慢慢地嚼了半个素饼,实在是又干又硬吃不下去了,便将剩下的半个收到了包袱里。
她再一次拎起了东西,看着西边坠得只剩一半的太阳,她暗暗下了决心,为了省却那八十文钱,这段路她准备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去。
走着走着,太阳就落下山了;走着走着,天幕就黑下来了。
腊月,又是夜里,这条路上几乎就没个行人,偶尔有一辆马车辘辘而过,扬起一阵灰尘,或者有一两条野狗伏在路边的枯草丛间低低地呜咽几声。
庄善若双手双脚早就走得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往前往前,就怕自己一停下来,便走不动道了。
一弯微红的月亮升起在东边,撒下惨淡的光来,路边的老树在地上投下嶙峋的斑驳的影子,看着有些骇人。
庄善若裸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被朔风吹得又冰又痛,特别是两只手,被袋子坠得快像要断了似的。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笔直的黄泥路通到远方,看不到尽头。头上是黑沉沉的天幕,脚下是乌压压的大地,她仿佛就是天地之间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黑点,随随便便的一阵风,随随便便的一场雨都可以叫她转瞬遁形。
庄善若的脚步明显地迟疑了起来。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不是一心想要离了许家,可又为什么竟费心费力巴巴地往那里赶呢?
许家毕竟不是她的家,虽然也有她贪恋的一丝温暖。
可是哪里又是她的家?
庄善若茫然四顾,四周黑沉沉的,偶尔有宿鸟发出低低的叫声,只有脚下的那条路绵绵长长似乎通向她未知的宿命。
命?
命是什么?
她犹记得春娇出嫁前偷偷告诉她一个秘密——她与刘昌八字相克,到不了白头。可是那又怎样呢?庄善若唇边闪过一丝苦笑,春娇此时的幸福与甜蜜她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得到。
她的命运又是什么?
是颠沛流离,还是孤独终老,或是老死在许家?
庄善若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天地之大,竟再也没有一个为她考虑之人了。
对许家来说,她到底是任人摆布的傀儡,还是任劳任怨的黄牛?
庄善若不禁全身一软,松了双手,丢了手中拎了的东西,慢慢地蹲将下来,抱了双臂,将额头抵在膝盖上,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起初只是呜咽,渐渐的,哭声愈来愈大,竟成了嚎啕大哭。
路边一棵老树上的宿鸟被惊得扑棱棱了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呀呀的叫声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你莫哭,我来帮你拎就是了。”
庄善若茫茫然地抬起了头,双眼被泪水迷蒙着,双颊鼻头具是红红的,尖尖的下巴上还挂着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子。
竟是伍彪!
庄善若没成想竟在此时此地碰上熟人,赶紧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泪,忙不迭地站起来,却是羞惭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伍彪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两眼,也不多说什么,将那几袋东西轻轻松松地甩到了肩上,道:“赶紧走吧!”
庄善若来不及多想,就这样空了两只手低了头木木地跟在伍彪后面往前走着。
伍彪像是特意放慢了脚步,听着后面庄善若轻轻地吸着鼻子的声音,他突然觉得一阵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