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娘自嘲道,“幸亏今儿抹的粉够厚,要不然我这脸可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了。”
庄善若见童贞娘一阵酣畅淋漓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知道她定是在娘家的时候听了许多不堪的话,憋了一口气回来撒在许家人的身上。
许陈氏觉得整个人都沉沉地往下坠,全身上下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
“然后呢?”许家宝还不甘心。
“然后?没有然后,就一家子吃了顿饭,打发我们回来了。”童贞娘觑觑许陈氏,道,“我那三个好嫂子还话里有话,不住地哭穷,说家里人口多,花销大,只想着将原先借的那两百两快些拿回去。”
“岳丈呢?”
“我爹?他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就是再疼我,也不能越过三个哥哥去。元宝可是姓许,外孙;我那几个侄子侄女才是他正经的孙子。”童贞娘也伤了心,未出阁的时候她被童家上下捧在手里宠着,没想到一出嫁,便成了外人。
许家宝这才绝望了,讷讷道:“宗长一家昨儿进城了,家里也没个管事的,想借也找不到人来借”
童贞娘这才吃了一惊,她本将希望寄托在宗长那里,所以在娘家一听她嫂子们的话便打定主意闭嘴不说了,挽回剩下的那一点脸面。求人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她素来心高气傲惯了,更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回来的路上她是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的一团火气拱着,忍不住便拿元宝出了气。
许陈氏长长地叹了一声:“唉——”
童贞娘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道:“我娘心疼我,临走的时候偷偷地塞给我十两银子。”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那锭银子上。
“十两,不过是两日的利钱。”许家宝颓然道。
“那还能怎么的,总比没有好。”童贞娘道,“这十两还是我娘从针头线脑上省下来的。”
正房内传来了许掌柜的咳嗽声,众人又沉默了。
许陈氏木木地坐到椅子上,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难不成,真的将这宅子田地拱手让出去!”
众人的脸上都像挂了一层霜,元宝趴在庄善若肩上也不吭声了,眼角噙着泪,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童贞娘从庄善若怀中接过了元宝,将脸凑上去亲了又亲。她只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心疼。原本想着带元宝回娘家,有个孩子在旁,说话行事都自如些,没想到那三个嫂子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要不是她在院门口来了这一招“先声夺人”,恐怕还落了许家人的挂落,那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二郎,你进来!”是许掌柜的声音,低沉嘶哑。
许陈氏忙起身,冲着正房道:“当家的,你好生养着,再不济还有大郎二郎呢。”
“二郎,进来!”这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的执拗。
庄善若心里明白,刚才他们说的这些话可都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许掌柜的耳朵里。许掌柜本就是个自尊要强的,这会子不知道会作何打算。
许家宝看了看许陈氏,许陈氏冲他点点头,低声道:“进去吧,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童贞娘朝许家宝微微颔首,目光闪动。
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许家宝才从正房里出来,许陈氏一把将他拉到一边,问道:“二郎,你爹和你说些什么?”
“没什么。”许家宝好似没回过神来,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道,“爹让我们把借童家的钱先凑出来,及早还过去。”
“什么?”
童贞娘心里一喜,转而又是一沉,许掌柜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这,这万事总有个轻重缓急。”许陈氏也摸不清许掌柜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