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4月底的一天,养父冯清明提前几个月释放回来过“五一”国际劳动节。冯清明在劳改农场里表现很好,一心在赎自己的罪。他觉得自己实在对恩人不住,不是,他可能早就不在人间了。他出生于一个被压迫和被剥削的贫农家庭,吃的是猪潲,冬天里常常衣不遮体。可是他却把领导他们得解放的像的眼睛捅瞎了。当年不是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他的妹妹不就卖给别人做小老婆抵债了?虽然他的妹妹饿死于1961年的自然灾害中,但怎么说也多活了几年。“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冯清明这么教育冯建军说,“你爸爸在旧社会是个完全彻底的穷人。”
这自然是在冯建军十岁以前的事,就是说身为养父的冯清明就是这样教育冯建军的。
冯清明在劳改农场干得很卖力,一心要洗心革面,一心要用自己的行动洗刷掉反革命的罪名。他很能吃苦,什么活都卖力去干,终于在有一次修堤抬石头的活中,在从坡下往坡上抬的路上,用旧了的麻绳断了,石头从他腿上恶狠狠地滚下去,压断了他的腿,使他从此成了走路一踮一拐的瘸子。这天下午,养父冯清明一踮一拐地走进了他阔别了十年的长沙h机械厂,并向老厂长打听到了冯建军的下落,接着他又一踮一拐地走出h机械厂,艰难困苦地走到了冯建军的家门前。冯建军当时在土夫子队挑土,彭嫦娥却抱着女儿回娘家吃饭去了。她的父亲——那个把她赶出家门的彭股长,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很可爱的外孙女。冯建军下午从土方队下班走回来时,打老远就看见一个老头坐在小洋房大门前的石阶上抽烟,身旁摆着一个黑布包和一卷铺盖,正低着头,弓着腰。“爸爸,”冯建军凭小时候的记忆,一眼就认出了养父。
冯清明一愣,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是谁!他脑海里的定格是十年前一个爱流清鼻涕的矮矮小小的冯建军,眼前这个穿着一件蓝卡其布衣服,上唇留着八字胡,身高一米七以上(至少比他高两片豆腐)的青年,未必就是他在劳改农场里时刻惦记的养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爸爸,”冯建军又叫了一声,一笑,“我是冯建军。”
“军伢子?”养父霍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冯建军的两只手,一脸激动,嘴唇不住地颤抖,“你不说你是冯建军,我说什么也不敢认你。军伢子,你长成个大人了。”
“你抓去时我才十岁,现在我二十岁了,当然长大了。”冯建军说,“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您,您只是比离开我时显得黑一些,还老了一点。”
两人走进了房里,冯建军为养父泡茶时,注意到养父伸过来的手很粗糙,跟槐树皮似的。“爸爸,您的脚是怎么搞的?”他问养父说。
“修堤时石头砸的。”养父说,“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养父打量着房里的一切,他自然就发现了床上有女人和小孩的衣裤,还有尿片。“你结了婚,有孩子了?”
“是的。一个女孩,快半岁了。”
“妻子在哪里工作?’’
“没有工作,原先有工作,后来和我一起被开除了。”
“为什么事情开除的?”养父疑惑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是生孩子的事开除的。我们厂里不准我们生,说我们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我偏要生。这主要是因为我怄不得这口气!”
养父正想继续问什么,彭嫦娥推开门进来了,怀里抱着女儿,彭嫦娥进门就一愣,冯建军忙向她介绍说;“嫦娥,这是我爸爸。”又折过头对同样愣着打量彭嫦娥的养父说:
“爸爸,这是我妻子彭嫦娥。”
冯清明发愣是感到这个女人年纪看上去确实太年轻了,虽然怀里揣着个孩子,但一眼望去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年龄最多十七八岁,那鼻子c眼睛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