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传来黄河决堤的消息。内阁大臣们商讨了一整夜,皇帝派人传纪阳侯顾宣入宫。顾宣到达皇宫时,天刚刚破晓,天幕上还挂着一钩残月,旁边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晨雾稀薄,微带寒意。顾宣下马时抬头望去,皇宫像盘踞在灰雾中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走近它的任何一个人。
勤晖殿内却是灯烛通明,皇帝面带倦意,斜靠着软榻,见顾宣进来,便对苏理廷道:“你和纪阳侯说吧。”苏理廷应声是,转向顾宣道:“黄河三处决堤,朝廷需紧急调拨一千万两银子救灾。”顾宣皱眉道:“一千万两?”苏理廷道:“是。”顾宣道:“苏相,你别告诉我,我要的五百万两银子就这样被黄河水给卷走了!我可是早就向圣上求了这银子作军饷的!”苏理廷苦笑道:“定昭,看你说的这话。银子我本是这个月就要拨到西路军中,户部都已经出了条陈,可谁也想不到今年桃花汛会来得这么早,黄河它会决堤啊!”顾宣冷冷一笑,道:“我不管,没了军饷,西夏人可比黄河水更难对付!”
一众内阁大臣不分派系,也都觉得十分为难。黄河水灾是当务之急,不然灾民涌入京师,后果不堪设想。可六年前与西夏的血战更让他们想起来便觉胆战心惊,当时顾显战死,五城失守,敌军旌旗蔽空,危险迫在眉睫。若不是顾宣领兵血战,西路军付出惨重代价,将西夏人赶回塞外,今日在这金銮殿上坐着的说不定早已是蛮夷狄族。而这几年,西夏亡我之心始终不死,若不是有西路军镇着,可就
皇帝用手指揉着额头,十分苦恼的样子,苏理廷忙道:“圣上,要不您先歇着,臣等下去再议。”皇帝摆了摆手,忽然抬起头,问道:“嘉和满了十五没有?”礼部官员一怔,忙答道:“嘉和公主再过半个月,就将行及笄之礼。”
苏理廷跪下来,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皇帝掩面叹道:“国库早已空虚,黄河受灾,一千万两银子,至少要南方九省两至三年的赋税方能收回。我们捉襟见肘,不能腹背受敌,必得拖上西夏人三年两载才行。正好西夏王有和亲的意思,派人来探风声,不如”
苏理廷落下泪来,“嘉和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骨血,先皇后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陛下,请三思!”说着重重地磕下头去。皇帝却只是黯然长叹,始终不语。
群臣纷纷跪下,劝道:“陛下,不可!纵使要与西夏和亲,也可以从宗室中选取郡主,万不可将嘉和公主嫁到夷狄之国。”皇帝仍是不住摇头。过得片刻,他忽然抬头看向顾宣,道:“纪阳侯,若我朝与西夏三年之内无战事,西路军可否裁军或撤回一半兵力,屯田休兵?”
顾宣面露思忖之色,片刻后缓缓答道:“撤回一半太险了点,若以嘉和公主下嫁,西夏三年内不挑起战火,西路军当可裁掉三万老弱病残,再撤回五万至陇南,屯田开荒。”
皇帝一拍桌子:“就是如此!嘉和下嫁西夏王,从一千万两银子中先拨两百万两出来作西路军军饷,以解燃眉之急。和亲后,西路军裁撤三万,撤回五万兵马至陇南屯田开荒。赈灾所缺钱银,着东南沿海各省今年多交一成赋税。朕意已决,休得再劝!”
见群臣仍不起身,皇帝一声长叹,颤声道:“你们以为朕不心疼嘉和吗?!可是若不以皇后嫡女下嫁,西夏王怎会相信我们的诚意?国库空虚,黄河决堤,百姓蒙难,你们从哪里变五百万两银子出来作军饷?!”一番话说得群臣哑口无言。
接下来赈灾钱粮如何调配,巡河监察御史由哪些官员担任,议得倒很顺利,皇帝的情绪慢慢地好起来。待所有事议定,喝过一杯参茶,皇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笑,向顾宣道:“说起嘉和,顾老太妃那天还提起,她与你家云臻自幼玩得甚好。唉,当年先皇后还说要将嘉和许配给云臻。朕没记错的话,云臻满了十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