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活命不也躲藏民间这么久吗?你说你侍侯过昌邑王,可你也没有为他自杀,反是为了你的儿子陈汤,终于愿意出来自首,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父子之亲、夫fù之爱才是人的天xìng,比什么儒家大义都来得重要。
“霍光为什么要陷害昌邑王呢?当时不就是他主张征召昌邑王入长安为帝的么?”我有点疑惑不解。
“那只是表面情况。”她说,“他开始的确是真心的,但也是百般考虑的结果。霍光这人一向贪权,知道如果征召广陵王为帝,自己会驾驭不了。而那时昌邑王才十八岁,在山东寂寞地当着一个小小昌邑国的国王,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机会成为汉家天子。霍光猜想昌邑王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他的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这个官位可以永远占据下去。哪知道昌邑王并不甘心当一个傀儡皇帝,他要安排自己的郎卫,任命自己的大臣。霍光终于忍不住了,冒着擅自废立的罪名也要废掉我们王。他们一伙人结党营私,趁着我们王在长安立足未稳,也轻易地成功了。”
“后来又怎么样呢?”我愈发有兴趣了,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谁当皇帝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毕竟碰上一个好皇帝,官吏们都会勤心奉职,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我也曾经为废掉昏庸的昌邑王,改立英明的今上感到庆幸,因为官府申申给我们宣告过昌邑王yín乱无道的行径,他在当皇帝的短短二十七天内,就干下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坏事,实在是罪恶滔天。但经过她这么一分析,我根深蒂固的看法动摇了。也许昌邑王真的蒙受了不白之冤。我不由自主地展开了李中夫刚才递给我的一幅帛画,看着上面昌邑王的画像,不禁对这个从来没有谋面的可怜的王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李中夫喘了口气,嘶哑着嗓子继续道:“可怜的王,他被贬回了昌邑。而且连原来的王号也没有了。他居住在原来的昌邑王宫,但是失去了自由,地方官吏都奉命监视他。后来山阳太守张敞还时不时去假装探视,实际上是侦察我们王的动静。我们王并不是傻瓜,知道如果表露出一点抱怨的意思就会没命,于是装聋作哑,显得极为愚钝。张敞把这些报告今上,今上才对我们王不再担心。说起来今上比我们王强的地方就在于他比较懂得隐忍,而我们大王还保持了赤子之心。”
“为什么?”我听见她这么议论今上,感到非常紧张,因为这是很忌讳的事情,但是我又有忍不住的好奇。
她淡淡一笑:“因为今上从小生长在民间,和五陵的一帮无赖游侠jiāo往,斗鸡走狗,人世间的那些尔虞我诈的yīn谋诡计早就烂熟于胸,霍光那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当然看不透他;而我们王自小生于深宫之中,长于fù人之手,淳朴至真,哪会知道人世间竟有那么多肮脏龌龊的勾当。他毫无机心,自然一下子遭到了jiān臣的陷害。”
“那文皇帝当年也是这样吗?”我问出这句话,简直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她略微有些惊异:“哦,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当年文皇帝从代国征召到长安当皇帝,周围也是强臣环伺,但文皇帝上有母亲教诲,内有忠臣如薄昭、张武等辅弼,自己也小心翼翼,终于安然无恙。而我王生于承平时代,上无母亲教诲,内无忠臣辅佐,尤其是霍光比文皇帝时的绛侯周勃等人要jiān诈万倍,世易时移,自然结果也就完全两样。”
我点点头:“霍光死后,昌邑王应该日子会好一些罢?”
李中夫叹道:“你这孩子真是天真,我承认今上也算是英明之主,但涉及皇位,任是再善良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既然我们王是从皇位上被废的,那自然会遭到嫉恨,怕他东山再起。就算霍光死后,今上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否则,他今天为何要下诏逐捕我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