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房梁,继而用右手手背在左手手掌上重重敲击,发出啪啪的声响,重复道:“你知道,上天晓得的,一个人心里有怨恨之气,上天是会晓得的。”
对这个母亲,我没有办法,只好陪笑道:“阿母,你放心吧,我没有怨恨之气,这辈子不可能会怨恨你的夫君。你要不要我背诵一段《孝经》给你听听?‘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
母亲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阿萦,你连阿母也不放过,对阿母也极尽嘲讽之能事,真让阿母我防不胜防。”
真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么文雅的句子。我看看她,又看看四周的墙壁,到处挂满了我自己做的或者别人送的装饰品。这是我出嫁前住的房间,这屋里浸渍了我多少生长的岁月和回忆,可是以后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伸手取过桌上的一个木蝉放在手中把玩,是我从小到大的玩具,被我饱经沧桑的手摸得非常光滑了。我的眼里又沁出了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楼来了,他看见我在流泪,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低声道:“阿萦,你别怪阿翁狠心,将来你会知道阿翁的一片苦心的。何况那个竖子已经被判决弃市了,你就当做了一场春梦吧。”
我默不作声,知道跟这个歹dú的老头子说任何话都没有丝毫用处,还是接受现实吧。我想起刚才在城门口看到的事,没话找话地说:“阿翁,今天旗亭很热闹啊,挤满了百姓,据说是听新到的诏书。”
“哦,”他回答道。“是诏书,你也看到了,逐捕大逆无道的逃犯的,这个逃犯是三十年前逃亡的,很奇怪为什么现在要诏书名捕。”
连父亲也觉得奇怪,可见我的分析是不错。“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呢?”我追问道。
“朝廷的事,不需要我们这些臣子来猜测,我们就按照诏书尽力做就是了。”他爽快地说。
父亲的回答和夫君的回答如出一辙,唉,这可能是当官者的一致思维吧。
夫君在当天晚上回去了,我则在父母家还要多住几天,但最终也得回到夫君家里。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夫君一家到关中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心爱的瑕丘县。所以,闲暇时我就坐着马车在大街小巷乱逛,贪婪地看着周围一片片熟悉的风景,恨不能把它们卷起来装箱带走。
此刻我的马车正通过富贵里和乐寿里之间的长巷,巷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间或传来的几声犬吠,就是辚辚的车毂声。
整条巷子快要走尽的时候,我看见了里墙内子公家的宅子,透过矮小的夯土里墙,他家破瓮的窗口还历历可见,只不过现在被一道竹帘子遮住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我低下头,心里正在伤感,突然觉得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猛的停住了。
“你这个死老棺材,挡着道干什么,想死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驭者在破口大骂。
我问驭者:“发生什么事?”
驭者回换了恭敬的语气:“少夫人,受惊了。一个死老fù人,突然从墙边冲出来,拦住我们的马车,幸好我们驶得并不快,否则就要给她收尸。”
我有些不高兴了:“你说话怎么能这么粗暴,也许人家是无意的。”
驭者没想到我反而会指责他,愣了一下,赶忙恭敬地说:“少夫人说得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给这位阿媪道歉。”
接着他好像在跟一个人jiāo谈着什么,过了会,又回头对我说:“少夫人,这位阿媪说认识你,想和你共话平生之欢。”
“哦,”我犹疑了一下,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老媪站在车前,像个煮熟的虾米,两头蜷成一头了,就差颜色不是红的。她的身高大约六尺五寸左右,穿着一件青色的麻衣,虽然旧,却很干净,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整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