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此时他身边仍然保留着万马踩过的满地狼藉——倒伏稀烂的草地大段泥泞坍塌的河埂c臭烘烘的牲畜粪便,没有一件不透露着几个时辰以前的信息。
果然,喊杀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然到了对岸,连脚下的地皮都在配合着微微震颤。紧接着响起一声声乌哩哇啦的大叫,和哗哗的水声。这些蛮人显然都丧失了主意,只凭着本能寻找来路逃跑。
每个人都忍受着身边马粪的恶臭,一千多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对面的敌人。陆鸿左右扫了两圈,他要确认自己手下士兵的情绪,不远处三流子和王正两个挨在一起,都紧张地攥着手里的横刀,四只眼睛不安地盯着对面敌人的行迹。
陆鸿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黄宝和小五子,低声道:“舅,你和小五照看一下那两个东西。”
黄宝半抬起头瞅了一眼王正,木讷地答应了一声,拉了小五子摸到三流子和王正身后。
陆鸿不再管顾那边两个小子,见敌人已经到了河水中央,突然将手一挥,大吼一声:“下水!”
他的身后登时蹿出无数的人影,手执着兵刃扑通扑通踏入河中,瞬时结成三道人墙。
陆鸿带的第一排人墙都是身高力壮之士,所立之处河水堪堪淹没胸口,更往前便是河流深处,这些北方胡人个个都是旱鸭子,渡河全靠马匹水性,此时第一波敌人刚刚冲到当面,被后军在水中一堵,长刀尽朝马上乱砍,敌军失了马匹都扑通扑通落进水里,只剩呛水刨划之功,哪里还有杀敌之力。
韩清率众随后赶到,张弓搭箭,排在岸边攒射,顿时水尽赤,两胡联军死伤枕藉,尸体飘满了河面。
皎洁的月光洒在河面之上,却遮掩不住这血腥残酷的战场。
戊旅的新兵们此时正和丙旅的同袍并肩站在或齐胸或没腰的河水里,在陆鸿的带领下,忘我地厮杀!他
们的眼中早已不再有害怕
(本章未完,请翻页)c紧张乃至兴奋,也看不见敌人的弯刀,听不到对方的嘶吼,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痛,他们只知道将手中的兵刃一遍一遍地向前刺杀c劈砍,右手麻木僵直了就换到左手,直到双手再也抬不起来,就用脚去踢,用牙去咬!
他们喊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响
卯时,初升的启明星在天边亮起璀璨的星光,朝阳还未从东边探出头来,薄露晨曦已悄悄爬上了长草尖头。
陆鸿两腿浸在冰凉的河水里,上身横躺着,半陷进河岸泥泞的黑浆之中,半分也没法动弹。这黑色的浆水是鲜血混着黄泥搅染成的,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位丙旅调来的小兵,不过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横刀挥舞了多少次——他那柄发到手还不过半个月的横刀,此时早已不知去向,此时握在手中的,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弯刀。他还记得那个敌人,穿着黄褐色的皮甲,被他一圈捣在了喉咙,张牙舞爪地跌进冰凉的河水里,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人绝望的眼神
原来这些蛮人也是会有恐惧的啊!
他的五指仍然紧紧地扣在刀柄上,但是他感觉不到——除了上臂火辣辣的肿痛以外,手肘以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身上十几处伤口还在牵动着他的神经,可是他现在连伸指头按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负责阻截的戊旅和丙旅,活着的人要么半似陆鸿一般半浸在水里,要么挪到了岸边,或坐或躺着。有的实在难堪疲累,已经在晨风中酣然睡去。
不远处的下游,一个身上吊着半幅皮甲的奚兵,正吃力地攥着草茎从河里爬上岸来,跌跌撞撞地向北而去。
然而没有人去管他,如今即便是敌人大队人马再来,也不会有人愿意站起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