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读书,有一疑问,便派人去召崔远道来,崔远道拒不受召,当着一堂学生的面,与使者道:“承师问道,当在太学。”批评哀太子不懂礼仪。
作为储君,若是召臣下问政,自可遣人去召,臣下莫敢不应,但要向学,便该以师道相待。你太子是储君,忙于政务,腾不出空暇亲自来,是情理之中的,崔远道学为儒宗,士之楷模,重礼重学,却不致于不懂人情。可你不亲来,至少也遣一东宫官以示郑重啊,怎可随随便便地打发个宦官就算了?求知必得有个求知的样子,尤其你还是个储君,正是时候做出重士之姿,怎可如此草率?
崔远道坚决不肯应召。哀太子很生气,隔日朝上见到崔远道,当面斥问,说他不忠,说他傲慢。崔远道是高士,高士大多很有脾气,怎肯坐受辱?当面就反斥哀太子“性急量窄,发短心长,非人君之相”。
哀太子怒极,却拿他没办法,他是世家子,还是名门崔氏之子,高皇帝窃取北齐江山,便是依靠世家相助,登基之后,自得重用世家,以示回报。再加之崔远道有名望,就是太子,也不能轻易动他。最后还是高皇帝来打了圆场。
此事草草了结,却被人宣扬出去,成了一则轶事。崔远道不屈的风骨由此名著海内。
作为高士崔远道的长子,崔玄比其父更放浪形骸,他骨气奇高,辞采华茂,不喜仕途,专门就喜欢谈玄论道,极少的时候也会开尊口品评人物。当年崔远道斥哀太子“非人君之相”,哀太子果然与帝位无缘。七年前崔玄说还只是个王府功曹的高宣成有国士之能,高宣成果然宣麻拜相。
这父子两见微知著c品评人物的本事,让夏侯庚都拍案叫绝。夏侯庚登基后,非常眼馋崔玄之大才,几下诏书征辟,崔玄都辞了,仍旧过他放荡洒脱的日子。
眼下,让皇帝拍案叫绝的人把王业打了。
夏侯沛顺口就问:“王业是何人?”
李华恭顺地回道:“王业是个御史,专爱在背后说人长短。”
夏侯沛一笑:“想来无事的。”
连宫中宦官都不喜此人嘴碎,皇帝哪儿能不知?崔玄性情疏朗,通达狂放,淡泊名利,且有大才,皇帝对他一向很容忍。纵如此,皇后还是问了一句:“因何起的龃龉?”
李华道:“崔郎披发行散,途遇王御史,王御史斥崔郎,行迹放浪,衣冠不整,夸夸而谈,与国无异。崔郎怎肯任他说到跟前,便还以口舌,说御史生来刻薄,性情寡恩,专刺人短,以固己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生得一副短命相。王御史便恼了,非要与崔郎论个长短,崔郎嫌他烦,令仆役压倒了他,打了一顿,便扬长而去。王御史连家都不曾回,一身狼狈地入宫来告状。”
任谁骂自己短命相都是不能忍的,也不怪王业纠缠,夏侯沛想着,不过这王业也委实多事,阿舅自在那走路,不过是头发没束起,走得又快了些,不管怎样,也是自走自的,与他王业何干?非得把人拦下来说教。就阿舅那脾气,哪是肯吃亏的。
说来说去,还是王业多事。
想到崔玄那张嘴,夏侯沛又笑起来,冲皇后眨了下眼睛,道:“说不得阿舅又要一语成谶。”让旁人骂一句短命就罢了,让崔玄那张嘴骂短命,简直就是灵验的预言。
皇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到这一茬,点点她的脑门,道:“休要胡言。”
看看日头,今日的早课应是结束了。夏侯沛撑着地板站起,她走得不大稳健,这也是无法,骨头还没长结实。皇后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站着,皇后席地坐着,夏侯沛才将将到皇后下巴的高度。
“重华。”皇后唤道。
夏侯沛抬头看她,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又很专注。
皇后与她对视,说道:“明日起,阿娘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