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11点多,孙鹏才回来。
病房早就熄了灯,一张折叠小床贴着墙展开,陈岩正蜷着腿坐在上面玩手机。隔壁床的病人找了医院的看护值夜,看护在另一张小床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孙鹏进来后,轻缓地带上了房门。
她抬眼看向门口,柔和的面庞上映照了一片手机的荧光。
床尾的监控器开着,闪着灯。孙鹏轻步到病床边,看了看沉睡中的老人。老人松垮的眼皮盖着双眼,鼻子里插着导管。竖在旁边的点滴袋缓缓往他身体里输着药液。
看了会儿,他到她身边坐下。
手机屏幕暗下去,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的点点光亮,在黑暗中孤寂浮动。
“怎么样了?”他低声问她。
陈岩摇了摇头。
几个不同科室的主任医生晚上都来看过,情况很不好。不好到家里人没有精力再担心忧虑,他们需要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接下来的丧事上。
他的手掌摩挲了下她的脸,眼中温柔,“把被子放下来,你睡会儿?”
她摇头,“下午睡过了,坐着吧。”
隔壁床看护翻了个身,鼾声停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他的身上似有令人心安的气息,她忍不住身体倾斜,偎向他的肩。
孙鹏把她手机拿开,握住她的手,向后挪了下,后背倚到冷硬的墙上支撑身体,搂住她,让她更舒适地靠着自己。
空气卷着药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环绕着他们,被重复的吸入呼出,越发沉闷c混沌。
凝视了会儿黑暗中的病床,陈岩闭上了眼。
在更深的黑暗里,那些沉寂于时间之河的模糊过往,都悄悄浮泛上来,在静夜的水面上闪耀,流淌。十几年来,祖孙间的那些好好坏坏,距离与隔阂,都似水洗过一般,只剩下点滴抓不住的温情。
她忽然睁开眼,仿佛看见了正在消逝的吉光片羽。
深浅不一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她往他脖子里蹭了下,彻底埋住自己的脸。孙鹏动了下,用手有节奏地轻轻拍她的肩头。无言的安慰。
两天后,陈岩外公去世了。
最后的时刻,医生把他从抢救室推回病房,陈家人一起围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嚎哭。他已无法发声,只用一双混沌的眼睛把床前的人轮个看了,最后安安静静地停了呼吸,什么话也没留下。
陈岩外公近80岁,也算是喜丧。灵堂就设在家里,丧事由陈岩舅舅一手操办。凡是有亲朋好友来家里吊唁,回忆到老人以前的事,陈母总是红肿着眼睛痛哭流涕。
孙鹏这几天只每天中午去一趟店里拿饭,其实时间都在陈岩家帮忙办丧,俨然一副女婿的模样。亲朋好友问起他的身份来,陈母都坦然默认了。
然而,头七的最后一天,陈岩家摆酒请亲戚吃饭,他却没有出现。陈岩给他打电话催促的时候,他人还在法院里。
——法庭上,张强和孔珍木然坐着,脑中嗡嗡一片,双方律师说了什么,都不太听得明白。只等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的法官,做出最后的宣判。
大年三十,孙鹏老家飘起雪花的时候,这座城市,正下着一场冰寒入骨的冬雨。
那天,强子在店里坐了一中午也没等到一个客人。
店外的的街头上,有孩子聚在一起放鞭炮,有三口之家拎着礼品一路笑着去给亲朋好友拜年。巷头半空中是居委会前两天才挂上去的横幅,上面写着“新年快乐阖家欢乐”。“阖”这个字他不太认识,但是听人家嘴里说多了,他下意识就把它念作“he”。
风来,这大红色的布条被卷起半幅,忽而又舒展开,又被卷起。他仿佛能听到那布料在风里扑哧扑哧地响声。没一会儿,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