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蒙蒙的雨,乡间坑洼的小路上盖着残雪,一片泥泞。
怕打滑,车行得很慢,却依旧颠簸。
远处的山在雨中被云雾缠绕,影影绰绰,苍凉寂寞。
陈岩坐在副驾上,静静看着窗外流荡过的风景。雨丝顺着窗缝进来,湿了内侧的窗沿。
后排,孙鹏也看着窗外。孙飞已经被颠得睡着了。
因为她初六开始上班,他们原定是大年初五回去。初二的时候强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孙鹏怕强子要急着回来看奶奶,决定提前到初三走。
知道他们要走,孙家一家人都极力挽留。
晚上吃完了饭,孙翔上来敲了他们的门。
过来开门的陈岩有些意外。他们住在这的几天里,孙翔很避嫌,一直没上楼。在里面收拾行李的孙鹏抬头看见他二哥,停下手过来,和他默默下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兄弟俩一人点着一支烟站在家门前被冻住了的小河沟旁。灿然的雪光里,很久都没人开口。
空气里隐隐飘来谈笑声c哗哗的麻将声,孙鹏抽了口烟,往隔壁亮着灯的几栋小楼看了看。
“不多玩两天了?”
“强子还没回来过年,我回去换他。”
“就不能关两天店,也不缺这两天生意。”
“”
他们嘴里的青烟一呼出来就被冷风刮散,两个高大的男人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一阵大风,树上的几片积雪啪嗒啪嗒坠下来。
孙翔往那树看了一眼,目光移到孙鹏脸上,“大鹏你二嫂说什么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嘴巴坏。”
“没有。”
“你把小陈带回来,二哥很高兴。明天你们回去,孙飞就别带走了,留家里给我们照顾。”
“二哥,孙飞跟我。”
夹着烟的手指头冻的有些麻,孙鹏抬手抽了一口,“这几年他习惯跟着我了,我也习惯他了。你们放心吧,在外面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孙翔动了几下嘴唇,低声问,“小陈她知道你这个意思?”
“嗯。”
“她同意?”
“同意。”孙鹏往地上弹了弹烟灰。
孙翔看着对面的灯火,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无言。
他是想了很久才下决心来和他说这番话的,跟谁都没商量。
这个家,他想自己应该还能做主。这个弟弟30岁了,还没成家,自己只比他大两岁,孩子都要上小学了。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定下来,孙翔想着就算自己家散了,他也一定要给他把这事办成。
长兄如父,在这个家,他就是长兄。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孙鹏又先一步做了决定。他忽然就想起了孙鹏辍学的那一年,也是个冬天。十几年前的寒冬。
那时候孙父在镇上打零工的小厂子快倒了,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孙母为照应孙飞,一直没怎么出去工作,耕着自家的两亩地。他自己从小成绩不好,念到初中就不念了,一直在打临工补贴家用。
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孙鹏提出不想去上学了,要跟着村里几个人一起出去打工。
孙翔记得当时一家人正在吃饭,听见他的话,大家都停了筷子,没人回话。那时候,家里确实已经供不起他读书,他出去打工不光能省学费,家里还多出一分补贴。在这个村里,不上学出去打工的大有人在。只是孙鹏的成绩好,家里人以前是指望他能念出名堂的。
最后,一桌上,只有20岁的孙翔说了句,“把这个学期念完吧,学费都交了”
多年后,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咬牙扛一扛,把这个弟弟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