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大行皇帝的丧仪正式开始,文武百官按例日日于灵前拜祭。
长生殿前,灵幡飘扬,六十四盏白纱宫灯夹着甬道,肃穆凝重。偌大的宫殿内,已尽数披上了白幔素帐,白烛,白幡,白色的孝服,连九楹大殿朱红门墙柱都要白纸糊严了,整片的皓白天地,白得刺目惊心。只有大殿上素幔白龛正中的金漆楠木梓棺,隐隐透着沉重的暗黑色。一阵风吹过,吹得灵幡哗哗直响,殿檐下的铁马叮当一片,倍添一种哀凉与肃杀。
我心头早已死寂一片,望及此情此景,仍感到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头,只觉得说不尽的难受,咬着牙强打起精神,肃立一旁,冷眼看着一排排身着孝麻白服的王公大臣c妃嫔亲贵依次上前跪拜。
在此之前,一道道加盖凤仪印的旨意已由紫垣殿发出,传往各司各部。其中,就有一道是令祁王睿寅为理丧大臣,主理丧仪所有繁细礼节。从这旨意下发开始,祁王便被侍卫请进宫中,负责指挥安置大小理丧事宜。我早已吩咐过,凡是与居丧有关的,事无巨细,皆要向其请示过目,而其余旁人杂物,则不可接近祁王半步。一时之间,这睿寅不但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且是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无法在此时有半句怨言。而我,就是要将他牢牢困在宫中,尽量拖延这一刻的时间,好让我继续细密陈谋布施。
修书一封送去西南,镇西王的百万雄兵,严阵以待,是我手中另一道安内的法宝。
骁骑营一队精锐铁骑连夜奔赴北疆,我要尽快见到那一个人毫发无伤的归来。
夜半的长生殿中,我亲自见了德妃,告诉了她靳轩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她的悲伤绝望战胜了理智,无疑是将为我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再加上一把寒霜。
好在她虽是悲痛,却终究保存了一分往昔矜贵刚硬的气度,待我说完一切,她面色冰冷的不愿看我半眼,却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向我发难。只听她冷冷答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让本宫如何信你?!”
我没有气力多做争执,只淡淡道:“到了这个时候,若再不信我,还能再信何人?”
她转首斜睥我一眼,嘲讽道:“是啊,凤仪印在你手上,直隶总督是你的人,侍卫统领又是你的人,你若还有一丝仁念而不赶尽杀绝,本宫只怕是已要谢天谢地!”
我这才看清她红肿的双眼,眼底与我一般,是干涸到底的绝望,再加上眼眶旁那岁月侵蚀的纹路,完全已是颓然一名老妇。
心底徒生悲悯,我不自觉松了半分口气,顿了一顿,这才沉声道:“就算是为了雍王,还请娘娘沉心一想,眼下若是乱,会对何人有利,若是稳,又会对何人有利?”
她眸光一动,生机乍显,似乎在眼底又微微燃起一些希翼的火苗来。我莫名有些伤感,无声轻叹了口气,犹疑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右手。
这一下的动作突如其来,只让她身子明显一震,显是大为耸动。她张起了空茫的双目,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住我。而我仿佛无视她此刻的神情,只幽幽转首,望向那幽暗沉重的灵柩,缓缓道:“他也是我的夫君,我早已没有了孩子,此刻,竟连他都失去了。你可能不会相信,此刻我多么希望,躺在里面的那一个,是我。”说罢,我咬了咬牙,全力恳切道:“在这个世上,我已然是孑身一人。手中的权力,它对我没有意义,亦不是我想要的东西,那只不过是皇上信我,交予我手上的一个重托而已。而此刻娘娘若再不与我同仇敌忾去共同完成皇上的遗愿,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把朝局撑到雍王回来的那一刻。”
她望定我半晌,目中渐渐有了波动。而在我正要松手的那一瞬,她双目突地精光一闪,倏然从雪白的广袖下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扣在我的手背上,似乎是用尽了全力瞪住我,冷冷道:“那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