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医用药及时,我的寒症第二日便有了起色,只是多少还显得有些虚弱而已。
这一病过后,人倒是沉定了些,也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心底深处隐隐浮有虚缈却坚定的感觉,这一切的结局,不会仅仅只是这样。
幽禁的时光似乎过得特别漫长,漫长得几乎感觉不到殿中光影的变幻。浅金的日光自稀疏的枝桠间投影在窗棱上,留下一片斑驳缭乱的支离破碎。那空荡荡的寂静,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我几乎要这样沉溺下去,却不想还有人,在这个时刻踏进这深锁的宫门。
馨蕊一袭罩着紫灰色浣纱的素色锦衣,幽淡得仿若从阴影中来。她静静的立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苍白面容间泛着淡淡一层不健康的玉青色,沉静的神情中却透着哀凉,黯淡的几乎失尽血色的唇轻轻唤出一声——“月遥”。
这几乎不再是我曾经朝夕相伴的那个馨蕊了。我清楚的记得,她最爱的是绛紫品红这样华贵端丽的颜色,玉润的容颜间总是带有端庄而娴雅的款款笑意,如三月碧光天影中的杏花,温柔的沐浴在春风里。而如今,却容色惨淡得仿如秋寒深处就要凋尽的白菊,所有的光华只在数日之间覆灭,甚至比我这个禁足的罪妃还要颓败。这究竟又是为何?
我顾不上想着许多,赶忙几步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而她的手是那样的凉,凉得教人生生一个激灵。我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又急又怜道:“你怎么竟憔悴到这般模样?”
她双眉微微一动,苦笑道:“我央求了皇上半日,若不是这般模样,恐怕还见不着你。我想不出究竟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够来看看你。”
我心头一颤,感慨非常,眼下的熙韵宫早已有如冷宫,人人避之不及,却还有她,这般有心,完全不负昔日的姐妹情意
还未待我言谢,她面上的笑瞬间黯淡了下去,眼神也悲凉起来。她突地张开双臂抱住我,撕心泣道:“到今日都没有他的消息,殿下他恐怕是回不来了”
她的身子覆在我肩上不住的颤抖,那压抑在咽喉深处的呜咽声像冬日寒鸦的哀啼,呜呜不绝的响在耳畔,一阵一阵的揪着我的心。听着她这样的哭泣,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我的伤痛,为了靳轩而生出的彻骨的伤痛,竟不如她!她对靳轩的情,恐怕真的比我要深挚上许多。
缓缓的回过神来,我强忍着说不出的哀凉,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一时之间,却说不出半句抚慰的话。
她的哭声渐渐低靡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她终是直起身子,面上尤带着泪痕,却已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她戚然一笑,低声道:“是我太过失仪了。”
我掏出丝帕轻轻的将她颊上的泪拭去,打起精神宽慰道:“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心心来好好等着,必会等到他平安归来的好消息。”说罢,又蹙了蹙眉,轻道:“你还有熙儿,又怎能放任自己这般憔悴下去,你若是病倒了,那熙儿又怎么办?他这个年纪,又怎能日日少了娘亲的照拂”
我仍在絮絮言劝,可她却似乎半句都没有听得进去,怔忡了半晌,忽然对我略带了沙哑沉沉道:“月遥,或许我不该这样在你面前提起他的事情。或许你比我更加伤心”
心头一震,手中的动作都顿住了。我矍然耸动,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讶然的望向她,头脑飞速的转动,想要弄清楚她话中的含义,想起这短短几日我的际遇变幻,像是明白了一点,勉强笑起,道:“馨蕊,你不要听些人乱嚼舌根。我与雍王没有的事”
她定定的望着我,眉眼间的哀凉却越来越深。她的唇角弯出一个凄凉的弧度,缓缓打断我的辩解:“不用再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
看着她平静的模样,我只觉自己的面色都冰凉了,无助的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