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日在漫长的严寒中过去,转眼又是春来。
莹玉殿外的那株玉堂春今年开得极好,苍虬的树干上,朵朵粉紫的玉兰分外饱满,鲜嫩欲滴,在枝头绽得如霞似锦,娇柔之中又隐隐含带了圣洁不可侵犯的高贵之气,映在宫阁的卷檐金瓦之间别有一番韵致。人们都说是殿中的主人恩宠正盛,而这树也自然添染喜气,花事繁盛。
前朝政务似乎风平浪静,自靳轩重新振作,静c雍二党又成掎角之势,相互掣肘。正德帝依旧冷眼相看,升迁罚赏,一概就事论事,公平以待,毫不偏颇。静王眼见了靳轩的重整旗鼓,多少也有些明白过来,只怕是愈加对我牙根痒痒,但他人前人后对待我只是一副谦良恭敬的摸样,竭尽表面功夫,仿佛我们之间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后宫之中,我愈发的如鱼得水。丽嫔经上次自缢一事已全然消沉,再不见往日飞扬模样,更不敢对我有任何不利。芳淑仪盛宠不再,面上愈加冷傲,却也孤掌难鸣,暂无力兴风作浪。加之我有心与德c荣二妃交好,待人则一贯谦善,整个后宫并未因我的独宠而怨声载道,至少从面上看来,却是和乐融融,一派祥和。
至于秀女指婚一事,靳廷当是婉拒了德妃的一片好意,甚至事后上书要求出宫巡访,游历四方,增长阅历。正德帝自是不肯轻易应允,但最终拗不过他的苦求,竟然准奏了。
他离去的那一日,天空下起了迷蒙小雨。我几番踌躇,终是下定决心,领着芳云去到玄武门为他送别。
蒙蒙雨雾中,高大巍峨的朱红铜钉宫门似乎更添一分肃穆和沉重,空旷的汉白玉石广场犹显得寂寥与萧索,只余那一列禁军戎装而立,纹丝不动,昭显了这九重宫阙的尊崇无匹。
只因正德帝已吩咐过一切从简,宫门处未见到为亲王送行的浩荡仪仗队伍,只有寥寥数个随从保镖,驾着一辆深棕油毡大车,停在一旁。
马车前,靳廷一袭青衫负手而立。身边长身玉立c侧首细语的却是靳轩,为他支起一把玄色油伞,在做最后的谆谆叮嘱。
见到我来,俩人皆是一愣,隔着潇潇细雨,无声看我走近。
待到面前,我微微笑起,离别在际,满腔离愁只能在此刻化作珍贵的殷殷话语:“殿下,一人在外,不比在宫中,难免多有不便,千万保重身体。”
靳廷沉静的脸上,终是现出往昔一般的爽朗笑意,道:“靳廷纵然不才,却也不是三岁小儿,自是知道照顾自己。只是宫中少了本王这个解语妙人,你们的日子怕是要无聊不少!”
我被他引得一笑,尔后,却是更深的怅然,只继续道:“龙游浅水,只怕无法事事顺心,还请殿下千万要多加小心。”
靳轩眼眸微压,神色淡然,在一旁加言:“收收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可别想着放出宫就能够信马驰疆,愈加无法无天了。”
靳廷恐是最听不得这般耳提面令的言语,此时不禁瞥他一眼,挪揄道:“皇兄的口气,倒是越来越像父皇了。”
靳轩闻言,面色已是一沉。却听靳廷笑道:“玩笑而已,皇兄却还是那么容易当真,真不知馨蕊怎生受得了你?”
说到此处,我不由一怔。却见靳廷悄悄窥我一眼,宛转道:“算算日子,也快到王妃临盆的时候。我这皇叔看来是无法喝上侄儿的满月酒了,只能遥祝他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他的眼底,是藏得极好的一丝黯色。我看得清楚,却也不便说破,只能插口道:“你此番出宫,说是游历四方,又不是发配边疆,隔个月逛得够了,便早些回来,也免得众人对你牵挂。那小皇孙的满月酒自是为你留着,你逃也逃不掉的。”
靳廷微微一笑,也不接口,看看时辰已是不早,举手作揖,深道一句:“保重。”便遣人上车,终是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