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您不必为他维护,月儿心中自是清楚其中缘由。只怕皇上也不会为了我的缘故为爹爹加官进爵。我与他就这般淡然以对,也是互不相欠。”
却见娘亲微黯了面色,口气中亦不免带了几分责斥:“月儿,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爹。”
我自是不愿惹得她不快,只有粘身上去撒娇道:“娘亲,您看好好的一碗热汤都快要凉透了,岂不是有负了皇上一片心意。有什么话,咱们等用完午膳再说吧!”
她抬首望我一眼,无奈一叹,终是放下不提。
用罢午膳,稍坐片刻,便拉着她到御园走了一圈,还细细观赏过芳圃中的菊花。这样下来,大半日过去,天色将晚,自然而然说服了她在宫中留宿。
许久没有与娘亲一道抵足同眠,这一晚仿如又回到了幼年时光,我自然是欢喜无比。俩人躺下后在帐中又絮絮说了一些家中琐事,只听她忽然说起:“你两个弟弟现今都懂事了许多,大的裕琨,今年已有十六了,长得也愈加俊朗挺拔,文采诗书也是好的。小的裕崢,性子活泼些,倒是喜欢研习武艺,拳脚功夫也是使得有模有样。”
我心头微微一动,抬眼问道:“怎么娘亲对府中这些事情倒是清楚?”
半明半暗的芙蓉罗帐之中,她的脸庞有一种格外沉静安然的神色。只听她淡然道:“月儿,娘亲或许应该早些告诉你——自你离家后不久,娘亲便离开别院,搬回府中居住了。”
我一怔,似有些不相信,却不好开口反驳,只能无声静听。
她柔声道:“你走的那一日,你爹爹便亲自来了别院,想要接我回去。一开始,我自是无法答应。后来,他连着又来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待得久。他说:”眼下月儿不在你身边,我怎能放心你一人独居于此。就当是让我替月儿照顾你也好,或者,你只当我是赎罪也好,跟我回府去。我只是要想待你好一些——毕竟,我欠你实在太多。‘那一日天色已晚,而他一人在院中独立许久,我隔窗望着,突然,就心软了。“
说到此处,我只觉她的思绪似已漂浮到极远的地方去,神情间却依旧平静。
须臾,才听得她继续:“月儿,娘这一生,恐怕就是心性太高。许多事情,明明可以转圜,我却固执得不肯给他人留有丝毫余地。到头来,委屈了自己,也拖累了你。现在年纪大了,却仿佛一切都能够看开了。人生一世,匆匆数十载,又何必徒留遗憾给自己?”说罢,是极悠长的一叹。
心下顿时空茫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她这一番话中被打乱了一般,凌杂不堪。我不愿说话,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无形中向内靠了靠,揽紧了娘亲,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娘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宫中多待,我苦劝不过,只能送她离去。
仍旧是昨日相见的仪门处,爹爹早已站立那里等候多时。
两相叮嘱了一番,终是依依惜别。望着娘亲与爹爹携手并肩的身影在高深的红墙金瓦之间且行且远,一滴泪珠终于无声滑落我的面颊。
少年夫妻老来伴,也许,见到此情此景,我应该更能够放下心中牵挂。可是,一直以来,自己为什么而坚守,又因为什么而错过,到头来,就这样在一夕之间被颠覆和错乱么?是非对错,也许真的是无法定论;情仇爱恨,也不可能是绝对永恒。倘若我当初能够再软弱一点,再麻木一些,是不是得到的伤痛就能够少一些,而现在的结局也会更加美满一些?可是这一条路,我已经选择了,不走到尽头,恐怕已是再没有任何回首相望的余地了
空旷的宫墙之内,那卷檐下的铁马在秋风中叮当作响,更映出这一刻繁华后的清寂来。我扬一扬脸,终将眼眶中的泪意生生收回,揽紧了身上寒衣,冷然对身后芳云道:“这秋风是愈发见寒了,走吧,我们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