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是他大婚的日子。
皙华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宫女内侍们不停出入,忙着挂灯笼,贴喜联,而我,亦早早地被德妃遣了开去,领了人到御苑之中找管事取几盆水晶海堂来。待到出来才发觉,整个宫中,都正为了三皇子的婚事而喜气洋洋。沿着烟波湖一溜的红灯笼,在白日里亦是显得喜庆万分。连宫人们的服饰,也都改了佳节中才有的暗红嫣红颜色。自己这皇子生母宫中的宫女,一身绿装反倒不合时宜了。
办完差使回来,秀锦姑姑找我,扯我到一旁小声询问:“姑娘若是不舒服,秀锦去禀了娘娘让姑娘休息几日?”我转首莞然一笑:“谢姑姑美意,月遥不碍事的。”她见我不过寻常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直待到夜幕降临,德妃去了怡秀宫中与皇帝一同主持大婚典礼。整个皙华宫这才安静下来。
我亦没什么事情,待在房中只是憋闷,只有出了皙华宫去透透气。不知不觉到了烟波湖旁,远眺湖岸一侧的怡秀宫,灯火通明,那金壁辉煌的殿阁在今夜格外的华丽堂皇。我只凝神远望,不想那边几名小太监远远一路来,一路说着随队迎亲的见闻。
“今个儿出去,可真真开了眼界了。那迎亲的仪杖,从朝阳门一直排到了正华门。先是銮仪侍卫骑马开道,后有内府大臣率属下二十人,护军统领率军数百,尔后是王妃家的家赍妆具,宫中赐的纳征礼物,然后才见我们雍王骑一匹白色高玉良驹,一身正红的江绸绣五彩宝龙珠金棉朝袍上缀正珠数百颗,那叫一个英武不凡,简直神似天人。雍王后面是一乘红缎绣龙凤双喜凤舆”一边说着,一边絮絮叨叨向北去了。
心,已于此刻分外的明净了。那日雨中分别后从未见过靳轩,德妃似乎曾于皇上的乾元殿中见过他,只记得那日她回来时面带喜色,想是靳轩对大婚已能坦然接受了吧,因此她看我的神情,也似乎轻松了许多。我的心头亦是轻松的啊,他能转变心意,不论是不是那日我一番决裂言语的结果,只要他能放下我,能够全心的接受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大婚,只要他能忘记我,能够与他的正妃安然共结良缘,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不竟开始想象,刚刚小太监言中他骑着白马迎亲的模样,戴金冠,着红袍,英姿飒爽,风神俊朗。后边凤舆中端坐的可是馨蕊啊,那曾经同我一齐秋夜赏月的人,那个携了我的手暗暗祈祷“老天垂怜,心随所愿”的人,不知她穿上一身大红凤袍,又是什么娇媚模样。一抹浅笑,荡然唇边,只是竟不住,笑得有些苦涩。
良久,只觉夜风吹得有些凉意。正待回去,隔岸又是一排烟花齐飞,直入云霄。多似那一除夕夜,我在高台上看到的那一场,不觉望得有些痴了。正是那一场烟花,让我遇见了正德帝,而转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让我断绝了心头最美好的臆想,让我终日怅怀,终日凄凄,让我只能隔岸看着心中所爱与他的如花美眷共结连理,让我这一生一世,终究与他只是无缘。
心头不竟一阵笑,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我自己吗?是正德帝吗?是德妃吗?我谁也不能怪啊,怪只怪天意弄人,凭白地让我欢喜似是花开,又让我痛至万箭穿心。
夜风隐隐吹过一阵箫声来,渐渐沉沉,若隐若现,似风中缥缈的花香,教人只是抓不住。
似是清晰了一些,仔细听来,竟是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谁,在这合宫同庆的日子里,把一首伤怀的曲子吹奏得如此如泣如诉。难道还有谁,这这一刻共自己一般是个伤心落魄人。不竟想一探究竟,便一路寻了这箫声去。松语文学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