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浅说出这话的时候,胸口仿佛顶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声音都有些窒闷。
他背对着窗,面上的线条轮廓逆光而走,眼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暗影如流水般脉脉而过。
关相一只觉得他缩在暗处,既碰不着光,也取不得暖,倒像是一副隔离人世的苦行者模样。
他也只得轻轻一叹,然后走过去坐在这万年损友的身边。
他们相处之时,前些年多是叶深浅坐在他身边听他愤愤不平,这些年则多是他坐在叶深浅的身边听这人侃大山。但无论如何,他们中间总得有一个人负责说,另外一个人负责竖起耳朵,做捧眼和听书人的活儿。
如今叶深浅说了这话便闭嘴了,他自然得负责引着对方说下去。
若不让这人继续说下去,如何叫他把一番积压在心底的愁绪都排解出来?
故关相一只道:“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你是应该杀了陆羡之的。”
叶深浅淡然一笑道:“我的确这么说过,可那时我以为陆师玄会把那门功夫教给陆羡之。”
关相一挑眉道:“难道他竟没有?”
“他的确没有。”叶深浅道,“若陆师玄真的教了,陆羡之不可能不在生死关头时用出来。”
可他不但没有用出来,还差点死在黄首阳的三破斧之下。若不是曲瑶发相助,只怕陆羡之早已没命走出静海真珠阁了。
关相一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放下了杀心?”
叶深浅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即便陆羡之真的学了那功夫,我也不会要他性命。”
关相一剑眉微扬道:“这是为何?”
叶深浅目光一闪,随即摇头道:“因为我还不想做个禽兽。”
关相一道:“这和禽兽又有何关系?”
“再高明的功夫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叶深浅道,“因为一门功夫而去杀死一个义气深重的好人,这又与禽兽差得了多少?”
听到此处,关相一面上的笑意却仿佛有些微妙。
“但愿他如你所说,当真是个义气深重的好人。”
叶深浅只灿然一笑道:“他不仅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还是个极聪明的人,可惜大多数人都有眼无珠,愣是看不出他的聪慧。”
旁人亮明招子也看不出来,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心一开,眼一亮,看得一想起陆羡之,唇角就忍不住微微一扬。
他唇角扬起的时候,有一团笑意从两涡缓缓漾开,仿佛能直接漾到人的心里。
关相一只觉这话听来有趣,细细品来更是耐人寻味。
可他一边细品一边又淡淡道:“你此番无法下手,回去之后要如何对你的师尊交代?”
叶深浅只若无其事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总有办法的。”
他说得淡然无比,关相一却是眉头一紧。
叶深浅也不管他,直接转身靠近窗口,走入一片阳光之中。
这阳光打在他一张寒玉似的面上,仿佛把这面孔也浸得软了两分,亮了三分,暖了四五分。
看到这张面容上的变化,关相一也只得叹了口气。
无论叶深浅因为何种原因而不舍痛下杀手,这都是一件好事。
不管怎样,这两人总归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
陆羡之逛了半天,便准备去一下茅厕。
而他当说出“茅厕”这两个字的时候,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活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他不但说得不好意思,而且还准备拉白少央和他一起去找茅厕。
白少央笑了一笑,有些无奈地答应了。
郭暖律只站在原地默默瞥了这两人一眼,似是不准备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