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会了强苏白,苏州的一切方言我都可以耳入心通,逢着弹唱‘笑笑笑’,我便是听书的老主
顾,遇着好笑的地方,书场中切口叫做‘血头’的,我也随着众人发血(便是好笑的代名
词)。”说时又指着书台上的唱书牌子道:“便是这里唱的‘笑笑笑’,我也没有一天不来
听的,不但自己要听,而且拉着我们北方的老乡也来听。
老乡们初来苏州也和我从前一般,坐在书场中索然无味,人家好笑,老乡们只有干咕眼。
亏得我随时充当翻译员。
老乡们听了,不由的也发血了。在这一点上,便觉得唐、祝、文、周四大才子的许多佳
话很可以使听众发血。可惜限于苏州式的弹词,我们异乡人听了都不懂。要是买几种唱片弹
词来解闷,什么《唐八美图》,什么《三笑因缘》什么《换空箱》,非但描写粗劣,不足动
人,而且盈篇累牍都是吴下方言,字又写的不大正确,什么‘个末丫头笃先困哉’,什么
‘抵庄搭俚白嚼白嚼’。张老先生说的‘他乡人见了宛比天书难读’这句话很不错,要是有
人把来改造一下子,弹词变做了平话,苏州人看了明白,他乡人看了也明白,那么乐观派的
说部可以遍行全国。看到这部说部的,怒冲冲的变做了喜洋洋,闷恹恹的变做了笑嘻嘻。抱
定乐而不yín的宗旨专替人家宣导湮郁,驱遣愁闷,解除烦恼,增进快乐,据我的眼光看来,
这部书编成了倒是调剂苦闷社会的一服良yào。铁老既自嫌年迈,不肯握管,吴先生为什么不
动笔呢?”小胡子笑道:“你不听得我说么?年龄够得上,笔墨却够不上。”麻面先生道:
“你老太谦了。”小胡子先生道:“不是谦,这是实情。便算笔墨够得上,xìng情也够不上。
我是疏懒成xìng,写一封普通信札写了两三行,便须放下这枝笔待到来日续写。况且长篇说部,
动辄一百万字,或五六十万字,似我这般的贪懒休说一辈子做不了,便是做到来生也做不了。
书局子里要是候米下炊,候着我的稿子付印,年青的候到头发白了,我的稿子也不过做了三
四千言。”说罢,引得众人都笑将起来。那少年道:“《三笑因缘》中说的唐伯虎成了个色
中饿鬼未免失却了解元的身分。”张老先生道:“这是唱书人画蛇添足,其实形容唐解元也
须有个分寸,要说他的好色是当时环境逼成的。他意在自晦其才,借着‘好色’两个字,便
可以变换人家的目标,说唐寅并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罢了。”那少年道:
“老先生何以见得唐寅有这般心思?”老先生道:“大明弘治年间,正是宁王宸濠野心勃勃
的当儿,他仗着宗室天潢,分茅裂土还以为不足,一定要身居九五,管领大明朝一统江山。
他要笼络人心,便学着谦恭下士的王莽,不惜卑辞厚币,罗致四海奇才异能,唐解元也在罗
致之列。在先以为贤王好士,并无什么特别的作用。后来到了宁王府中,一住半月,唐解元
是何等聪明绝顶的人?见了宁王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不出五年一定举兵造反,待到造反以后,
不出三个月一定身败名裂,烟消火灭。自来明哲保身,犯不上贪着目前利禄,列名逆党,到
后来玉石俱焚。但是既被宁王罗致到王府里面,要是席不暇暖,便即辞职回乡。宁王怎肯放
他回去?一者怜惜他的才学,既入幕府,断无轻去之理;二者防他回去以后把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