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假作离座起身,但是不曾放下手头的杯
子。慌的唐寅拖他坐下道:“老祝,小坐为佳,前言戏之耳。”枝山道:“我也知你是游戏,
所以也来戏你一戏。要是真个要和你破脸,为什么不放下这只酒杯呢?这叫做‘万事不如杯
在手。’小唐你且敬我三杯,浇了我的渴吻,我才和你定计。”唐寅真个连敬了三杯酒,便
道:“华老既然问罪而来,我们合该商量一个对付之策。要是他上门来,还是见他的好,还
是避他的好?”枝山道:“小唐,你要我定计画,我便给你看一件东西。”说时,从袖子里
摸出一纸横单。唐寅接着笑道:“原来你把锦囊密计写在纸张上面。你以手代口,我以目代
耳,这才叫做秘计啊。”比及接在手中,就着烛光观看,便道:“枝山,你拿错了,这是装
摺帐啊。什么门几扇,窗几扇,挂落几个,唉,益发好了。琉璃灯几盏,红木挂屏几方,古
铜瓶几件,名人书画几幅,这算什么,可是你送给我的礼单?”枝山笑道:“‘明人不消细
说。’这是去年大娘娘率领着一十二名手持木棒的江北nǎinǎi,前来攻打祝家庄,寒舍许多什
物器具门窗户闼,都断送在捣衣木棒之下,大娘娘曾经面许祝某,这一篇损失帐,待你回来,
一并清偿。你现在回来了,先请你承认了这篇帐,再作计较。”唐寅笑道:“承认便是了。”
于是一行行的看去,下面都标着计银几两几钱的价值,一共计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最
可笑的,损失单里面,有祖传夜壶一柄,计银二十四两八钱五分。唐寅大笑道:“这柄夜壶
太名贵了,怎么要这许多银子?”枝山道:“你别小觑了这柄夜壶。这是先曾祖荣禄公传给
先祖太常公,先祖太常公传给先父处士公,先父处士公传给我祝某。已经传了四代,竟被江
北nǎinǎi捣毁了。小唐,你想七八十年的古董夜壶,一时那里有觅处?休说这白地青花的磁质
还是开国时代的洪武窑,世上已不经见,便是夜壶里面年深月久的积垢,卖给yào铺子里,也
是一种名贵的yào品。这件东西的损失,照实论价,足值三十五两五钱。我为知己分上,打了
一个七折,只算你二十四两八钱五分的银子,已是特别克己了。”唐寅道:“好一个特别克
己,我一切遵命便是了。到了来朝,赔给你纹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便是了。”枝山道:
“你把清单翻过来看,还有特别项下的损失呢。”唐寅翻过清单来看,只见上面还有一项损
失单,写的是:“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江南第二风流才子颔下髭须七十五茎半。”下面还注
着,每茎应值银若干,随时面议。唐寅看罢,益发大笑起来。正是:
奇贷可居惟溺器,兼金不换是吟髭。
yù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九十回
yù壑难填尽情敲竹杠
良宵易误何处觅桃源
唐寅大笑道:“老祝,你太无赖了。这几茎蛇须,也要开单索赔。”枝山道:“你别看
轻了这七十五茎半的吟髭,旁的东西,都可论价索赔,惟有这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一皮一
发,却是无价之宝。”唐寅道:“你是祝解元,不是周灵王。你要向我索赔,须得做了周灵
王才行。”枝山道:“这是什么缘故?”唐寅道:“你在损失单上写着‘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八个字,这几茎蛇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