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三叔的双眉不展,一副抑郁难开的样子。他甚至给了平素娇滴滴的三婶一耳光。“打得好,打得好”。娘说,“你三婶这个妖精,你三叔要将她为孟芬准备的首饰给你做嫁妆,她死活不肯,结果你三叔就打了她。啪得一声,打得可真清脆!”
这第三个人是孟春。在这条走向冬天的路途中,这世间的一切离孟春越来越远,仿佛是一个不关痛痒的梦。
所幸的是,现在谁也不管她。她可以自由地去婆婆处了。有人问起来,也只答到果园里去转了圈就行了。谁会想到她会跟一个管园子的老婆子整日厮守在一起呢?
婆婆打了孟春,这说明一些不平常的事将要发生了。婆婆是一个平淡的人,向来无喜无怒,再不平常的事在她眼里都是平常不过的。
果然,婆婆的行为异常奇怪。婆婆先让孟春在果树旁挖了一人长的方形土坑。
“婆婆,这坑用来做什么?”
“清晨时你就知道了。”
然后婆婆握住孟春的手,十指与孟春十指相接。一股冰凉剔透之气传遍了孟春全身,这股气源源不断,使孟春似睡非睡,像在躺在轻逸的白云中。婆婆就这样一直从午夜进行到旭日东升。到孟春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婆婆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婆婆!”
“孟春,婆婆教你的东西,你可都领会了?”孟春点了点头。
“婆婆,但是我还没学完?”
“这种东西没人能学得完?”婆婆说。“另外,日后若是你要习武,一定要去峨嵋派,其他派的东西不学也罢了。”
“其实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婆婆淡淡地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要去了。去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像叶落归入漆黑的泥土,像江河流入宽广的海洋,像冰雪终化为水。”
“我死后,你将我埋在我坑中,无须筑坟。我活了一百三十八年,早就心明如镜,所以你不许哭,也不许筑坟,更不必来祭奠我。”
一百三十八年?婆婆是说她现在一百三十八岁吗?比三个娘加起来的年龄还多?孟春要是听到其他人说这种话,一定会大笑不已。可是说这话的是婆婆,孟春怎能不信?
“哦,对了。在我屋里桌上有一张地图,那是许多年前一个人留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以沿着这图去找他,也可以不去找他。你想怎样就怎样,这都无关紧要。”
“一切都无关紧要,一切都无关紧要。”婆婆自言自语道,她的眼神日渐分散。
“嘿,可我还是留下了你。嘿嘿嘿。”婆婆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果园依旧,只是一片土有点松软,有谁会想到这里竟埋葬着一个人呢?孟春跪在这片土前哭了,虽然婆婆不许哭,可是她还是哭得很伤心:同样,虽然婆婆不许孟春祭奠她,孟春还是在土周围的树上都做了记号,她一定会来沉痛地祭奠她的;最后,孟春将草棚里的图纸装入怀中,虽然婆婆说她找不找那个人都无关紧要,而孟春也不知道找那个人干什么,但是孟春一定会去找他的。
婆婆看透了一切,但是孟春看不透。
“孟春,你看看这盖头上的凤凰!”孟春娘在二婶三婶还无数下人老妈子中间显摆后意犹未足,又在孟春面前夸赞不已。
“三叔呢?”
“在正厅里呢。”孟春提脚就向外跑去。
“站住,”娘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你哭过了?明日就要出阁了,你嚎什么丧?”
孟春听了不言,身子一转向正厅跑去。
“小贼婆,你给我高高兴兴的,少来惹事啊!”娘在后面亮着嗓子喊道。她这几日正是威风时候,知道过了这些日子,她也威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