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套粉色的棉质睡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不见任何的血色,虽然闭着眼睛,但何玫也能看得出来,这孩子长得文静秀气,只是何玫想不明白,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心痛感觉。扯过被子的另外两角,何玫站在床尾将被子轻轻盖在陶曼身上,覆过膝盖,小腿,即将盖过那双瘦削的小脚时,何玫震惊地愣住了,一双手就抓着被角僵在空气中。
其实,这双脚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只除了两块皮肤不甚规整的疤。
左脚上的疤大概有两枚硬币那般大小,而右脚上的,像一只收翅憩息的蝴蝶。
何玫觉得有些目眩,握着被角的手也跟着愈发颤抖,她是一个很宿命的人,相信这世界上的一切机缘巧合,只是,这唐突而来的回忆,令她着实心慌了。
罗辛轻唤了两声伯母,何玫没能回过神来,就只抓着被角僵愣在床尾。付老先生有些狐疑地走到何玫身边,顺着她惊诧痴愣的目光垂头望了一眼,他亦有些怔凝,他很清楚何玫会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如果当初不是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去了,今天,他也同样会如她一般。
付泽川伸手自何玫手中扯过被子替陶曼轻轻盖上,无论有多悲伤,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不能抱着一个看似相同的记忆来自欺欺人。
“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改天再来。”付老先生沉声开口,语气中夹杂着隐忧与疲惫。
何玫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每个人都曾悲痛欲绝地告诉过她,那个小女儿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她从来都没有反驳过,却也一刻都没有相信过,她走过世界各地的许多角落,城市中,乡村里,她见过许许多多女孩子的脚,那两处记号早已烙在她心上了,所以绝没有可能认错的。
她没有动,还想将那一双脚仔细看看清楚的,终于觉察到不对劲的罗辛快步走了过来,“伯母,怎么了?”
付泽川摇头叹息一声,若不及时让她认清现实,只怕又会陷入长久的郁结之中。付老先生指着那双脚上的疤痕问向罗辛,“你知道这两处疤是怎么留下的吗?”
罗辛垂眼望去,然后就看到了陶曼脚背上的那两处疤。
他并不在乎她身上有没有疤痕,但这两处是隐约有印象的,因为刚刚认识陶曼那会儿,她从来不在夏天穿露脚面的凉鞋。有一次陶陶过生日,杜柠送了一双迪奥的银色细带凉鞋给她,价钱上就是陶陶不能接受的,她拎着凉鞋塞到杜柠面前让她退回去,杜柠不肯,两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后,陶陶脱了鞋子跟杜柠说,柠柠,我穿凉鞋很难看的。然后他第一次看到了陶陶脚上的那两处疤。
在一起之后,他也曾问过陶陶那两处疤是怎么留下的,她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孤儿院的院长告诉她说,这些疤在她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罗辛以为她是自卑才不肯穿露脚面的鞋子,于是暗地联络了颇有名气的美容医生,在这个时代里,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但他没有想到,这两处疤,陶陶却是不想除去的。
她说这也许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印迹,即便不是,能这样想想也总是好的。
罗辛缓缓抬起头来正要开口,何玫却忽然走到床头弯身抱了抱静静躺在床上的陶曼,那么瘦小单薄,宛若一片树叶。
付老先生瞬间就红了眼眶,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人们常说睹物思人,就连他也总是会因为一块伤疤而心痛晃神。
片刻之后,何玫眼中一片潮湿地站直了身子,“爸,我们走吧。”
付老先生点点头,转过身步伐微微蹒跚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罗辛走在后面礼貌地送两人出门,何玫紧了紧右手,没有人察觉她的右手中攥了几根陶曼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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