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馆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人。皇帝遥遥看见里面的灯火,便问今夜值班守门的小吏:“何人在里头?”
这小吏六年前才到同文馆,未曾经历过先帝时同文馆的辉煌历史,当差数年见过最大的官儿不过四品,今夜见了皇帝和这许多阁老尚书们,回话的时候腿肚子都在转筋:“回,回皇上,是孟祭酒和孟编书c顾编书。”
从前能进同文馆的人,都还有个官衔,这些年冷落成这样,什么衔儿也没有了,大家就胡乱叫个编书,反正也都是来编书的。皇帝听得糊涂,孟祭酒老头儿他知道,这两个编书是谁?
“孟编书是孟祭酒之子孟节,顾编书是孟祭酒的女婿,大名仿佛是叫顾运则的。”这个小吏倒还答得上来。
“哦?”皇帝略微起了些兴致,“这父子翁婿的,大半夜在此处做什么?”
这爷儿仨今夜会在此处,完全是个巧合。
今年上元节如此盛大,白姨娘是非常想去看,私下里还是偷偷教唆了顾老太太几句,要孟素蓉今年带着全家人出去看灯。孟素蓉也不说不肯,到了这一日只说自己身子不好,让顾运则将儿女们统统送去孟家,由林氏带着出门。
这顾家的儿女都是孟家的外甥,林氏带着他们自然毫无异议,柳姨娘还算是孟家的旧仆,也跟着去了,可白姨娘算个什么呢?林氏不会搭理她,孟家又没姨娘招待她,纵然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憋在家里生闷气了。
这就苦了顾运则,被顾老太太叫去絮叨了半日。他烦不胜烦,又对花灯没甚兴致,将儿女送去了孟家之后也不愿回家,孟老太爷问他,便随口说要去同文馆瞧瞧。岂知孟老太爷对编书一事是极看重的,闻言便说同去,这下连孟节也一起,三人就往同文馆来了。
皇帝悄没声走进去的时候,孟老太爷正在看新绘的舆图:“江南一带水道变化极多,这里,还有这里,是大不相同,竟走不得了。”
孟节接口道:“依县志所言,二十年前此地曾开挖河渠,只是施工不利,反倒将原本的水道淤死了,倘若重新清淤,能令水道再复可用,倒是一件好事。”
顾运则点头道:“舅兄说的是,我亲去看过,那水道原本还甚宽的,只是乡民无知,只知开渠灌溉自家田地,地方官又不知水利,致使河道淤塞,实在可惜。若能复用,至少从此处至此处,走水路便比陆路方便许多。”
皇帝听到说江南水道变化,便忍不住了:“江南一带新舆图可曾绘好?”
孟老太爷三人不防皇帝深夜到来,连忙跪倒。皇帝顾不上多说,过去一瞧,长长几案上铺着两张舆图,一新一旧,新舆图上江南一带水道绘出不少,不由大喜,转头看向顾运则道:“这些地方,你曾去过?”他可是方才听见顾运则说亲自去某处看过的。
顾运则心头砰砰乱跳,伏地道:“微臣曾在江南数地任职,这几处确是熟悉,才敢参与舆图测绘。”
“那你来说,倘若从湖广开官仓走水道运粮至四川,如何走方为上策?”
顾运则深吸口气,低着头站起来走到舆图边上,伸手指点起来:“此数处乃是微臣熟知之地,除此之外,则微臣不敢妄言。”
皇帝问道:“那这几处官仓可调粮多少?”
这却把顾运则问倒了。这几处官仓都不在他的治下,他能晓得官仓所在之地,附近水道是哪条,已然算是极能干的了。孟节一直伏在地上,此时低声道:“回皇上话,依例此两处为常平仓,冬日贮粮亦应不少于三万石。”至于能调用多少,这却是皇帝说了算了,官仓的粮,可不是你说调就调的。
方阁老眉头一皱:“孟编书,陛下不曾问你,你如何敢擅自答话?”
皇帝听了三万石的数字,心里正高兴呢,哪里计较这些,不但摆摆手止住了方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