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以为,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充斥在胸臆之间的那团愤恨就会平静下来,但是楼迦若错了。♀
太上皇软禁在晟霄殿,太子被他送进凌华宫圈禁了起来,他那身份低微的母妃也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按照他当初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着,可是,楼迦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心情舒畅,特别是当狱卒回报,地牢中的温如是高烧不退的时候,他无名的烦躁亦达到了顶点。
他应该杀了她的,杀了那个背夫与人暗通款曲的淫‘妇。
可是,看着她身染鲜血地萎顿在肮脏的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为什么还会隐隐作痛。
朝堂上人声鼎沸,嘈嘈杂杂地根本就不似一国之堂,反而更像是喧闹的菜市场。
楼迦若蹙眉,冷冷地哼了声。
方才还唇枪舌战的大臣们立刻噤声,争取往空出来的官位上塞自己人固然重要,但是那日血洗皇城的阴影还盘旋在众人心头,对新皇的畏惧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楼迦若按捺住内心的厌烦,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台阶之下的礼官。
“退朝。”心思活泛的新任礼官立马大声宣布,大臣们面面相觑c不敢再言,唯有齐声鞠躬倒退着退出殿门。
眼光扫到缀在队末一声未出的长须中年男子,楼迦若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温相留下。”
昔日的翁婿两人,此时的身份已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楼迦若将他留下,却也不说话,轻拂衣袖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就那么将他晾在殿中。
温相心中苦涩,慢慢俯身,大礼匍匐在阶下,语声惨然:“臣,有罪。”
“哦?”新皇未置可否,“丞相对我朝忠心耿耿,如今尚能辅佐两代君王,端的是劳苦功高,今日何出此言?”
因为他有个一意孤行的好女儿啊,温相有口难言,只是勉强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上一次这般的大礼参拜,还是在太上皇封他为相的时候。
他只有温如是这么一个孩子,他的女儿从小恋慕太子,温相一早清楚。可是她却不明白,只要她的父亲一日稳坐在丞相的这个位置上,皇上就绝对不可能让她嫁给太子做正妃。
皇权不容觊觎,哪怕那个人是太子。
宁为贫者妻,不为贵者妾。那时的楼迦若是真心喜欢她,温相宁愿将她嫁给一个无心争夺皇位的闲散皇子,也不愿意让她日后在深宫中跟一群女子争宠。
可惜,这个孩子的姻缘是他亲口应下,他却没能教会她知足惜福。
“小女年幼不懂事,有负陛下深情厚意,臣惭愧,”他恭顺地匍匐在新皇脚下,只为了替他羁押牢中的女儿争取一线生机,“恳请陛下开恩,让小女削发为尼c皈依佛门,为皇家的繁荣昌盛日夜祈福,臣愿即日告老还乡,终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为相多年,温相在朝中门生者众,楼迦若倘若硬要除掉他一定会大失民心。
他并不奢望眼前这个九五至尊能让自己仍然留在朝中发挥余热,温相只是在赌,赌新皇初初登基,不愿再多造杀孽。他可以主动上表请辞,让新皇的人顺利接手,只要他饶过自己的女儿。
温相以头触地,长跪不起,却没料到良久的沉默之后,高高在上的楼迦若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带着说不尽的凄惶。
温相惊疑不定,伏跪不敢抬头。
“如此淫’乱的女子倘若皈依我佛,岂不是玷污了佛门的清静之地,”楼迦若目光灼灼,仿似一把利剑逼视着他,语声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你还真敢想!莫不是以为今日的朕还会心慈手软?!”
此话已至诛心,温相背心汗出如浆,却还是硬挺着抬头直面天颜,声调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