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落魄寒冰
进了冬节,寒气越发逼人,这一日,平阳城中忽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密,及至后来,竟似一片不透风的大屏障阻隔在天地之间。自早上下起,至黄昏雪竟未停歇。地上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褥,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迎来了这个繁华的商贸城久违的安宁。
却看城中那条宽阔绵长的马市街,尽被白雪覆盖,街市两旁矗立着各色各样的商业店铺,门牌字匾各具特色。一些酒肆茶馆还竖立起长长的竿子,挑着片片飘飘扬扬的旗幡,只是此刻尽被大雪覆盖,顾客也是稀稀拉拉。于是几家店铺干脆早早地关了店门,省得空耗精力。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多数商户都已闭了门户,只有几家不肯放过一门生意的老成商铺犹自干待着。
街西有一家“和生堂”药铺,此刻也已关门。不知什么时候,药铺的檐下便多了一卷呲着嘴的破被褥,破褥一头露出一缕乱蓬蓬的花白发丝,褥身兀自上下起伏着。映着这古色古香的店面,实在是大大的不协调。只见街东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冒着风雪,步履飘摇地向这边走来。雪渐渐住了,那个身影却并没有加快步伐,远远望去,像是一片飘零的孤叶,这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和生堂”药铺的阶下,忽然,“扑”的一声,倒在了雪地里,竟再也没有爬起来。那卷破褥却蠕动起来,一头的花白发丝渐渐转向内侧,将一张古铜色的皱纹叠起的老脸露了出来。只见那张脸双目紧闭,似是睡得极其甜美,一张干裂的嘴巴却张了开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圆圆的鼻子呲溜了一下,迎着风寒,打了好响的一个喷嚏。这一下,将她从梦中惊醒,嘴巴咂了几下,两只小眼睛狠狠地挤了几下,极不情愿地张开了。于白雪映衬下,她发现了那个倒在雪堆里的小人儿,竟一骨碌从破褥中爬将起来,从被卷中抓住一件沾满污垢的羊皮袄披在身上,便趿了那双呲牙咧嘴的布棉鞋,向小人儿奔去。
只见一张煞白的小脸儿结了一层冰霜,犹藏不住满脸的秀气。冻得发紫的嘴唇紧闭着,眉间尚锁着一层愁闷。叫花子老太婆不禁喃喃道:“天杀的,好端端一个孩子咋的弄成这样?”口中嘟噜着,一双干裂的大手已将孩子抱起,蹒跚地踱向“和生堂”药店檐下,将孩子周身打扫了一番,去了他满身的冰雪,放进自己的破褥里。将被角仔细掖好了,自己便脱了那双破棉鞋,钻进了破褥的另一头,并没有躺下去,而是靠着药店的檐壁注视着这个娃儿,见他:约摸五六岁光景,眉清目秀,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孩子。花婆婆不禁陷入了思索,爬满皱纹的老脸上竟增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花婆婆钻进褥卷和孩子一同进入了梦乡。
夜过得如此之快,不觉东方已亮,“和生堂”药店檐下的老幼二人却依旧沉沉地睡着。各家商铺便有开门营业的,这会儿,“和生堂”药店也有了响动,不一时,店门敞开,一个伙计模样的小生望了一眼那桶破褥,笑了一下,摇摇头走上前,轻轻唤道:“花婆婆,天亮了,该起床了。”哪知没有动静,想是被窝中多了一个人儿,十分的暖哄吧!
只见从药店出来一个圆滚滚的阔氅老爷,一眼瞧见这卷破被褥,一张富态的脸面立时皱作一团,大声喝斥道:“都干什么吃的?叫这一干腌臜货糊在店门口,还不快快地给我赶走!”一齐出来的那个伙计笑脸申辩道:“单掌柜专门交待:对这个叫化子不要管那么多,晚上她睡她的,白天我们干我们的”不等伙计说完,这圆滚老爷便瞪着一双黑豆眼——两只小黑豆镶在大大的白磨盘上,恰似春节时农家蒸年糕缀上的红枣一般,叫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只听他气呼呼地道:“如今是我当掌柜,单掌柜已将这店里的一切转让我手,你们不听我的听谁的?赶紧给我撵走这讨厌的花子!”
伙计无奈,只得上前,见他对着花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