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作势要行礼,陆才人忙止住了,反先向她行了半礼——在这宫里,有封号的美人与无封号的才人,还真是说不得谁更尊贵。林黛黛细细一看,陆才人的衣服只有五六成新,上头也无什么银线米珠,竟比自己这个美人还要差些。看起来仿佛比上一次见到她还要不如,想来也是,林黛黛挨打前,她虽很少侍寝,却也偶尔能够得见圣颜。自林黛黛挨打,又不让容景轩罚陆才人之后,容景轩反而像彻底厌了她一番,从不叫她在自己面前出现。宫里的宫人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势利的,此时见陆才人无再起的希望,谁还肯敬她做主子呢?
她一扬头,小钱子与竹华就乖乖去殿外候着。陆才人见状自觉凶多吉少,却也无法,只好让佩瑶也退下。林黛黛一开口果然便是极难听的:“我看姐姐这里,比我那还不如多了。”陆才人强笑道:“妹妹好福气。”林黛黛边走边打量边说:“这贯耳瓶原该是一对的吧?如今怎么只剩一只了呢?还有这小几,料子倒是黄花梨的,只是这桌腿未免太磕碜了些。”那桌腿底下毛毛糙糙,在这宫里确实难寻到这样的桌子。“还有那毛笔,姐姐这有一架子的书,怎么连枝像样的笔都没有?”
陆才人以为她是专来寻自己晦气的,只想忍过这一段便罢了,倒要看看她倒能得意到几时。偏林黛黛仍未住口,反而转身走到自己面前来了,还扬起一只手。陆才人未想到她竟敢放肆到要打她,正羞愤地想着若是她真出了手,不如索性无所顾忌的来个鱼死网破。
不想久久未等到她出手,陆才人狐疑的望着她,却发现林黛黛面上正含着浅浅的笑,她又朝她的手望去——只见洁白的掌心上正有一枚羊脂玉平安扣,因玉色与肤色太近才一时未察。这平安扣的意思——陆才人心猛地一跳。
林黛黛早无先前的冷意,只望着她微微笑道:“姐姐饱读诗书,比妹妹聪明多了。想来妹妹能够看见,想到的姐姐必定也能。宜妃是如何对待恪贵嫔的,姐姐未察觉么?”宫里只要略聪明些的都看得见——什么人得罪了宜妃,宜妃从不亲去收拾,只挑动了恪贵嫔与人交锋。
陆才人心剧烈的跳动着,林黛黛又说:“当日鸳鸾殿里,恪贵嫔被贬,我受刑,连带姐姐也受皇上不待见。只有秦充容安然无恙,还因为当日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得圣宠呢。”
陆才人后来慢慢回过神来,早悟到此节——秦充容何时那样大方优容过,会在容景轩面前提她呢?即便是容景轩偶尔到了惜颜殿她的偏殿之中,秦媚儿也是要刻意请走的。她只听了秦充容的三言两语,便贸然出手,反使得自己愈发被冷落。一时她也激动地说道:“当时我本无意对你出手,是她”
陆才人还要激动的往下说,林黛黛偏慢吞吞地开了口:“姐姐噤声,‘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姐姐忘了么?”陆才人一时哽在心里,愈发不吐不快。林黛黛见她一时激愤,便知自己的话有用,又拉过她的手,将平安扣放在她手中:“秦充容与宜妃是什么样的品性,姐姐想来比我更清楚。即便这样了,姐姐还不另谋出路么?”陆才人何尝不想呢?只是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深宫中,谁又会腾出一只手来拉她一把呢?
睦美人的手此时倒是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她一介小小美人,又能得宠到几时呢?林黛黛见她面色迟疑,知道她性格向来优柔懦弱,也不逼她只说:“我也不急着催姐姐,姐姐再细细想想吧。只是再差也不过是冷宫了。”语毕林黛黛松开她的手,转而高高举起了仅剩的一个贯耳瓶又说道:“而这里,又比冷宫好多少呢?姐姐到了此时还不肯放手一搏么?”说完将贯耳瓶高高摔下。
外头的小钱子c竹华与佩瑶听到里面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急急冲了进去。只见林黛黛面露着成竹在胸的微笑,而陆才人一脸苍白。佩瑶到底护主心切,拼了一条性命不要一般要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