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丝和被单。
直到紧紧握住的那只手,由温热变得冰冷无比,她才松开牙关,放声大哭。
说她不恨妈妈是假话,但更多的是后悔。后悔从未与她促膝长谈,后悔从未与她携手逛街,后悔对她不闻不问,后悔公然诋毁她的自尊心,后悔一切的一切。
斯人已去,至此以后,她成了孤儿。
殡仪馆的轿车很快把人接了走,不消几小时,黎家已架起白幔,设起灵堂。
夜半,黎糯用各种理由打发走了亲戚朋友,留了自己一个人在屋内。
她习惯性地走回卧室,坐在妈妈床边。
望着她的枕头,愈发伤感,便出手将床上用品撤了下来,准备清洗。
忽然从枕套里掉出一本本子直接砸中了她的脚,内里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熟悉的封皮,正是妈妈放在医院枕头下方的那本。
至于它是什么时候从医院转移到了家里,又是什么时候从那个枕头下转移到了这个枕套里,她竟然一概不知。
她想起妈妈说的话,要看父母当年的情书除非等妈妈死了,牵动了下嘴角,蹲下捡拾,然而扫了一眼便惊愕地摔倒在地。
她拿起的不是情书,而是一张眼熟无比的,印有一附院抬头的知情同意书。
同意书的内容很简单,医生告知患者手术的必要性和风险及并发症,患者拒绝行治疗。
最下方有着她熟知的笔迹:本人拒绝行造瘘术,自愿承担一切后果。后头签着妈妈的名字。
而谈话医生一栏,是岳芪洋。
这是怎么回事?
黎糯震惊得无法站起身,随后发疯般地抛开床上用品,捡起散落一地的纸片,一张张仔细看过。
她才发现,这哪是本笔记,而是本妈妈生前的随笔,厚厚的,用朴实无华的只言片语记录下了自丈夫去世后,她的几十年光景。
今天囡囡爸追悼会。结束时看到囡囡和岳家的孩子睡在一起,很是心疼。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若囡囡嫁给了这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孩子,以后就不愁吃穿了。灰姑娘的后妈是坏人,我这亲妈也不是好东西。
问了岳老的意思,他觉得娃娃亲有点不可思议。心情不好。回来看到囡囡身上很脏,问了樊师伦妈妈,好像是因为死了爸爸而在幼儿园受了欺负,恨铁不成钢,打了她一顿,骂她太软弱。人如果不欺负别人,就会被别人欺负,其实我想打想骂的是我自己。我要努力,不能让这个大好机会溜了。
今天带囡囡一起去了岳家,岳老看到小孩子明显心软了,松了口,我很欣慰。但是那个叫黄芪的孩子看着万分冷淡,为囡囡担心。
黄芪的确如大家传闻中那样,是个天才。他出了国,应该不会再回来。那囡囡怎么办?拿不出留学的钱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把房子卖了?要不卖肾?还是卖血?我真没出息。
听说厂里下岗的名单定了,像我这种靠学校抚恤因公殉职职员家属才得到这个岗位的,百分之百位于名单之列。不行,要是我下岗了囡囡怎么办,绝对不行。好,就从厂长下手吧。
厂长老婆去了学校,打了囡囡。她回家没说过,我也就当不知道。我才是那个该打的人,多么希望挨打的人是我。
岳老说他有时会觉得黄芪可怕。出国前,那孩子一直住在岳家花园,他本就不开朗,出事后更不会与人主动交流,点头或摇头,不说话。去了美国后例行公事般每月一个电话,和家里人隔着比太平洋还遥远的鸿沟。岳老望着囡囡的身影,问我还记得大殓那日他们相偎相依的景象吗,说那孩子不是愿意和人接触的类型,或许也只有囡囡,能治得了他。为什么我本该高兴,却听着无比心酸。
活了几十年,最开心的就是今天,因为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