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君本就是奉凡界杨氏所托送还昊天杨氏,理该奉还,不仅如此,就连定天鼎,若是叶氏前来讨要,也该还给人家才是。只不过自己与叶氏有仇无恩,便要归还,也不知从何处下手罢了。
虽知刀君总有一日会离开自己,可今日乍闻此讯,原承天心中仍是痛不可当,此刻心情,或与嫁女有几分相似了。但女儿去了夫家,日常问讯却也是少不得的,平日里也是好厮见的。但刀君若去,日后怎有音讯传来,岂不是宛若割肉一般。
原承天自以为心境强大无双,哪怕是遇着生死大事,亦能以平常心度之,纵有动荡,也只是一瞬间事罢了,哪知刀君此去,却非常情,这对他的心境,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原来世间七情,最难过的这关,便是舍不得,放不下了。
幸喜手中正忙于炼制金丹,便借着着炼丹之事,暂可将此事不萦于怀,更借机收敛心神,将百倍精神集于丹火之上,只因稍有他顾,那心中就是痛不可当。
玄焰也听到塔外传来的讯息,他虽是修行有成,可他于世人的七情六欲,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纵因刀君之去而略有伤感,又怎能体会到原承天的切心之痛?
这时他见原承天正要分割九宫,这是要对丹材用火了,此为炼制三转金丹最重要的步骤。玄焰跃跃欲试,忍不住道:“主人,不妨让我一试。”
哪知原承天理也不理,手中掐了法诀,就要逼出真玄之火来。
玄焰又道:“主人,这用火之法,玄焰也明白了七八成,只欠亲自试验一番罢了,若是此次成功,下次也就不用主人在旁指点,岂不是大妙。”
原承天目光向玄焰转来,一道强大灵压也随之而起,玄焰吓得连连后退,瞧见原承天目中几欲喷出火来,更是惊惶。便在这时,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无限哀伤之意,原来原承天虽是强压心境,可心中之痛只是被压制罢了,又怎能如魔修那般修得七情皆无?
玄焰是原承天侍灵,等闲时自然无法感知原承天心境,此刻玄焰得以感知,说明这哀伤之情原承天也是压制不得了。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主人只是想借这炼丹移情罢了,自己偏偏在这时逞能,岂不是自讨没趣?
玄焰感受原承天这心境变化滋味,觉得又是苦涩难当,又是痛彻心肠,与以往体会大为不同。
自己有时思及自身来历渺茫难知,亦会心中怅然,可那般滋味,又如何能与主人此时情绪相比?
要知道世间之事,若是无所谓得,则无所谓失,玄焰虽有身世之悲,总因不曾真正体会天伦之乐,无得无失,倒也罢了,却哪像原承天这般,多年来倾注心血无数,忽然分离,便是修至太上忘情,只怕也是难以克当。
而原承天与刀君之情,名为平等相处,实有父女师徒之情,这两般情愫,任一项就算比不得父女人伦,两项合在一处,怕也是可以相比了。
抬眼望去,原承天双目通红,每次运玄生火,都是倾尽全力,那空中丹材,就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恨不得焚而化之。玄焰初时觉得这情绪惊心动魄,颇为不安,其后才慢慢觉得,那潜在深处的悲哀痛苦,其实与天地慈悲并无二致。
人类喜欢聚而恨别离,是因明白人世短暂,欢聚甚少,而离别实多,对凡人来说,一朝分别,再见时说不定已是白发苍苍,或便是永诀了。而修士虽比凡人寿限为长,总归是由凡人修来,与凡人的性情一般无二。
对这离别之苦,仙修之士虽可以强大心法忘怀,却不敢像魔修那般诛之灭之,只因若灭此情,那修士就与木石无异,又怎能体会天地慈悲之心?若不知天地慈悲,又怎能修得天道?
故而原承天心中痛楚,在魔修瞧来可为一笑,却不知此情最近天道。魔修终不能替仙修而主控天下,便是此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