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泪水猝然夺眶而出,剧烈地洗刷着管沅已维持不住平静的面容。
她咬着牙想忍住啜泣,却敌不过这一刻钻心的哀恸,终究趴在轮椅的扶手上,泣不成声。
盛阳,盛阳
前世,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你说你大约不会再来庐陵,可你为何不说你会——
你会娶我。
原来,能让我重回京城的亲事,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你的眷顾。
当初我落魄至此,你又费了多少苦心,耗了多少口舌去说服靖安侯,才定下了我们的亲事?
可是盛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究竟还为我做了多少!
你怎么那么傻呀!假如你告诉我,我此生也不会一开始就想要避开你
管沅哭肿的双目已然模糊。
赤红的朱槿花映出红霞一片,令她想起那年新婚夜。
她还记得自己扯下盖头时的心情,不过是失望罢了。
然而此刻,肝肠寸断已不能形容。
他奉旨去了西北大营,庐陵一别经年,便是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而后的满门抄斩,她只是服毒自尽,而他在边关荒原,又经受了怎样的苦痛?
她不知道,可为什么她一直不知道!
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不管结局能不能改变,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呀
可前世的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前世一败涂地的她,明白得太晚,终究让这一切轰然坍塌。
此生,而此生,她会拼尽全力,一定要挽回靖安侯府灭门的命运,不管结果如何。
这是她前世欠下的债,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管洌讶异地看着俯头痛哭的妹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原因。却隐隐明白,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一种感情。
可妹妹自幼在定远侯府长大,至远到过京郊的田庄,那也是大舅母看着的,与靖安侯世子没有任何交集。为何,会对靖安侯世子,有如此深的哀恸?
就如为何盛阳会出现在庐陵,而妹妹会知道他曾出现在庐陵——似乎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然而如今妹妹悲入骨髓的痛,又是从何而来?
即便知道了此人是天降孤煞的靖安侯世子,又为何悲痛?
仅仅是因为孤煞吗?这不可能。
管洌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将那幅精心描绘的画轴放在一旁的梨花树下,静默离去。
情起花开处,泪自无声时。
今年的花朝节。没有往常热闹。
京中势力在经过这一番变故后。已是一片混沌。
武康伯府前院。静谧的桃林之中,挺拔鲜明的背影静坐,孤冷中带了一丝迷惘的情绪。
昨日。他已听闻了她的动静。
她竟然画了出来?
他以为,在火光中那样不清不楚的一瞥,不可能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可她还是画了出来,却为何要在知晓他身份时痛哭流涕?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此生已在竭力避免再与她有所牵扯,避免最后她因他而死。
但为何此事的轨迹,会如此出乎意料?
“盛世子。”
一声极平淡的问候在桃林中响起。
盛阳转头,见管洌走来,于是礼貌相请:“原来是管公子,武康伯府的佳酿不错,不如一道品尝。”
管洌并未如旁人般忌讳所谓孤煞,径自在盛阳对面坐下:“敬谢不敏。”
盛阳锐利的双眸微微眯起,揣测不出管洌这一番举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