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田亩,核实人丁税后,顾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当地的官府先还是客气,毕竟顾家不是好相与的,就算是县官要做什么事,也得与乡绅搞好关系,否则的话,这些乡绅很容易就叫县官下不来台。
可是张居正的新法越来越严苛了,考成法下,县令要收到赋税九成才算合格,一旦考绩不合格,等着的就是丢官罢职,为了保自己的乌纱帽,县令当然是严加催比,绝不宽贷,以前的那些套路,现在绝不管用。
当然,也有一些家族勾结知县,将自己应交的赋税转嫁到别家头上,不过那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家族,比如申阁老家,王少宗伯家,没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地方官又如何肯干冒奇险?
顾家虽然世代为官,亦是无锡望族,顾宪成现在更是解元出身的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前途未可限量,但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现在的顾家还不值得人投入太多。
这两年下来,顾家交纳的赋税是以前的数十倍,荫庇的丁口也全被查了出来,田赋从两千余亩免税变成了三百亩不到,原本一年能落下来的银子,现在七成变成了国家的赋税。
顾家当然不会觉得给朝廷纳税是理所应当之事,而是在信中十分愤恨,语气十分怨毒,对张居正简直是恨到了骨子里头。
应当说,江南旺族,十之有九俱是与顾家相同,特别是以前隐田和丁口多的家族,更是如此。
“唉,光发牢骚亦是无用啊。”
顾宪成心底深处还是敬佩张居正的政绩成就,但涉及到自家时,自是一切休提,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说什么也是白搭,当下颓然道:“你回去同父亲大人讲,我现在在京只是微末小员,当不得什么大用。”
“太爷的意思就是叫大老爷在京安心当官,慢慢熬资历,张江陵最少看样子还能当国十年八年的,所以太爷说请大老爷凡事要俭省一些,不然的话,他亦不好说话。”
顾宪成刚说现在自己官职太小,当不得大用,这刁奴立刻接上来,顾宪成初闻之下大怒,再一想,便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不觉也是颓然。
顾家是大家族,家族收入虽多,开销用度也大,这几年收入一年不如一年,顾宪成父子官员的身份不比以前管用,族中那些从事农庄管理和丝行海贸的长辈或兄弟子侄们肯定会有怨言……以前顾宪成是家里的靠山,多用度一些没有人敢说什么,现在官员的身份抵不得多大用了,凭什么还尽着他花用?
这样的怪话肯定不少,所以顾家这一次只送了五百两来,而且言明叫他俭省,估计在年底之前是不会送银子来了。
“唉,也就将就能把旧债清光。”
顾宪成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后世只知道他是清流领袖,为官时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就辞官回家讲学,上来就有学校有生源,就可以开印文章,玩这些东西等于后世的土豪买湾流开游艇,可都是烧钱的玩意,没银子是断断玩不转的。
“大老爷也不必不高兴。”顾家忠仆道:“听说有几家受不得,托人在南京寻了一个够资格上本说话的,要重重奏上去一本,给张元辅好好找些麻烦。”
“戚,谁敢?”
丁忧夺情一事,张居正行雷霆手段,还有回乡一事,更贬落了不少不曾迎接他的官员,威风一时无两,六部敢不甩张四维和申时行,可是谁敢不甩元辅?
不要说弹劾张居正,就算是有所非议也是断然不敢的。
“哦,我想起来了……”
顾宪成突然想起一事,拍着自己大腿,笑道:“没准还真有可能做成,嗯,此事我顾家不要掺合,静观其成便是。”
“太爷也是这么说。”
“唉,好吧,你歇几天就回去吧,和太爷说,别的也罢了,粮食多送些来,总不能叫我不够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