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从外边回来时天已大暗,整个人醉醺醺的,被旺儿几个扶进屋里,搭床就酣然入睡了。贾赦等了亲儿子许久就为了炫耀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听了消息,倒觉得有些无趣,只能耐下回自己后院去了。贾母也等了贾琏一整天,却是为了贾宝玉的事。贾宝玉白日里连惊带吓的,哭了好几场之后撑不住便倒下了,待到贾母重新赶回来,他已经烧糊涂了,嘴里连连叫着“老太太”,贾母的心登时就软了,只是天色已晚,太医是请不出来了,只能命人去外面请大夫进来,只说是吓着了又感了风寒,看着贾宝玉烧得通红的脸,贾母叹了又叹,将晴雯几个敲打一番,命她们好生照料,便想着贾琏回来嘱咐他与贾宝玉倒外面开脱开脱,好歹挽回些名声,待过些时候,总能云淡风轻的。只是等来的却是贾琏睡死过去的消息,如今贾琏不比从前,底下人也不敢为了贾母就将未来当家人弄起来,只能怯怯地来回贾母。
贾母半响无言,脸上神情变幻莫定,浮出苦笑来:“罢了罢了,便是如此了。”翅膀真的是硬了,以往他们父子何尝敢如此,只是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既教训他们父子又不伤贾家根本体面的法子,只能暗自安慰自己,待到元春生产之后,一切都可重新来过,如今只能暂且忍耐一番了,回头又问鸳鸯:“宝玉如何了?”
“已服了药,倒睡安稳了。”鸳鸯回道,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地掩饰过去。
“如今谁伺候着?”贾母放下心来,又问。
“晴雯并秋纹。”鸳鸯小心地回道。
“让她们好生伺候,先前的擅离院子的事就先不与她们计较。”贾母眼眯了眯,却问起另外两个人来,“袭人与麝月呢?”
“已挨过二十大板,昏死过去了。”即使平日里再有交情,鸳鸯也不敢撞上头,只能按下不忍,说道,只盼着贾母能开恩一二,她二人犯下这样的事,虽说有错,也罪不至死,这二十大板,行刑的婆子见风使舵,是下了死手打的,如果即刻出府,恐怕真是保不住命了。
只是对于袭人二人,贾母深恶痛绝,冷声道:“还留在府里做什么,我荣国府没有这等肮脏人。”
鸳鸯心一沉,忖度着贾母的脸色,也不敢求情。袭人二人是不自爱,自寻死路,她一向立身颇正,最看不上成天只想着勾搭主子上枝头的,但这位宝二爷也实在让人齿冷,平日里嘴里说得那么好听,袭人麝月被拖走时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真是枉费了她们的满心情份。心里更是一片悲凉,做人奴婢,生死都不由己,就是平日里再得意,主子一句话便是掉到地狱里爬不起来,更加坚定了有朝一日要赎回己身的想法。
贾母一日里辛劳,却是撑不住了,鸳鸯忙回过神来,小心地伺候她入睡,一个人守在床边,叹了口气,双眼微微发直。
“奶奶,二爷已睡下了。”平儿从外面回来,与王熙凤叹道。
王熙凤一袭锦衣,脸上的妆浓烈得有些吓人,登时冷笑一声:“恐怕又是哪里风流回来。”
“奶奶,二爷是去与冯大爷喝酒了。”平儿小心地解释道,她越看王熙凤越觉得不对,实在忧心不已,生怕她得了王夫人不好的影响,可劝又劝不太进,愁得双眼都抠进去了。
“什么喝酒,那些粉头歌头的不要太多啊。”王熙凤伸手将油灯拨暗了,又是一声冷笑,如今她已钻进了牛角尖,将王夫人的话与贾琏平常所作所为相互映照起来,却是越琢磨越是深信不疑,贾琏的每个行为每句话她都能忖度出满满的恶意来。
平儿双眼又黯淡下来,不敢继续说,只与王熙凤铺被叠床的。
“对了,今儿老太太那里出什么事了?”王熙凤却来了兴致,贾宝玉的事,贾赦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一路上都是大张旗鼓的,因此王熙凤虽被关着,也听闻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