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权垂首,平淡答道:“臣遵旨,臣会如陛下所愿。”
皇帝摆手道:“你退下吧。”
看着定权背影远去,皇帝方一落座,突兀的便是忍不住一阵急促的咳喘。陈瑾慌忙命人取出配伍好的药丸,用温水为皇帝送服,两手亦不住在皇帝背心上揉擦。
皇帝终于平静下来,拭了一把眼角咳出的碎泪,看看陈瑾通红的双眼,笑道:“你倒是有情有义,比朕的几个儿子都强些。”
陈瑾擦擦眼睛,哽咽道:“娘娘在日待臣不薄,今旧主去了,臣连滴眼泪不敢掉,来世还可企托胎人身么?”
皇帝一笑道:“旧主去了,不是还有新主么?”
陈瑾愣住,方欲下跪,皇帝已经制止道:“不要装模做样,朕看了心烦。只是朕身边剩下,可以说话的,大概只剩你们几个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了。朕这话不避讳你,也不怕你传递给你的新主。”
陈瑾的膝盖终于一弯,叩头道:“陛下,臣不敢。”
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什么要紧话。——你以为朕今晚这样,是教太子气的么?不对,不是。从他小的时候,你们就一直在朕的耳边唠叨,说他像他舅舅,听多了,朕也就这么信了。直到今天,朕才发觉,他居然是朕的儿子里面最像朕的。”
皇帝闭上了眼睛,头向椅后仰过去,仰过去,自语道:“为什么,要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
室迩人远
定权从康宁殿返回,并未径回正寝,而是先去了顾孺人阁中。皇后大丧期间,他亲近后宫,若认真追究,也是一项大罪。然而他的几个老臣既不在身旁,无人可阻碍,也无人敢阻碍,只得提心吊胆由他而去。
定权不令通报,孤身入室后也不待宫人行礼,挥挥手道:“全都下去。”阿宝正倚坐在塌上,并未起身迎接。定权不以为忤,走到她面前,静静打量了她片刻,问道:“你哭了一整天?两眼都肿了。”她的双目,两颧,连鼻尖都是一片赤潮,然而此刻眼中已无泪水,平静回答道:“是。”定权道:“大行皇后崩卒,固然是大不幸,只是此事已成天命,人力不可挽救,你又何必自苦太过。”阿宝道:“说句忤逆言,大行皇后虽为国母,可是妾不过昨日才远远见了她一面,连她是什么性情的人也不知道。”定权道:“这样说,不是为了她。那么贵上送来的手诏中究竟涉及了什么,才会让我的顾娘子如此动情?”
阿宝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神色如静水,无惊讶,亦无惧怕。滑稽的感觉不合时宜的涌上定权心头——他与他的君王,她与她的君王,相同的夜里,演义的相同的故事。只是故事中他的君王,是纯粹的君王,他的臣妾,是纯粹的臣妾,唯他一身,同时兼任着君王与臣妾的双重角色,反抗的同时镇压,被镇压的同时也被反抗。这样的矛盾其实纠缠他终生,以致麻木,以致乏味,只是在今夜突又使他感觉到了刻骨讽刺的意味,以及可笑与可悲。
他反抗的臣妾仰着头,直视他双目,回答他的问话:“我刚刚得知,我的母亲不在了。”
他忘记的,他记起了,这秘色珍瓷根本不需他伸手去打碎,百年的灵性,它自有着自我毁灭的自